阿纳托利平板地笑了两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你以为你爸爸就是最溺爱孩子的凯珀尔么?那你应该看看赫伦森是怎么对你爸爸的,我这句话说出来艾略特可能会生气,但确实如此,艾略特是学着赫伦森的模样来做你的爸爸。”
姜昱的心脏颤了颤,以己度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和艾略特闹僵会是什么模样,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这种场景。
缩了缩身子,姜昱说:“所以你觉得,赫伦森是个好爸爸,那么他们的关系就会一直好下去了?”
阿纳托利缓缓摇头:“每个凯珀尔都是好爸爸或者好妈妈,让我觉得有变化的不是赫伦森,是艾略特。”
“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很有责任感,一般来说凯珀尔幼崽都是利奥波德那样的,心里只有长大和变强两件事,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直接说出来,或是直接跟人打一架,直到成年以后才会骤然意识到自己身为凯珀尔的责任。艾略特他在幼崽的时候就这样了,他帮他妈妈的忙,领着弟弟妹妹出去玩,还会缩在爸爸的怀里安慰他爸爸。”
“真是一个特别懂事的幼崽。”
姜昱神情微愣,他看着阿纳托利陷入回忆的模样,他没有打断阿纳托利,因为他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前提,转折之后的内容才是重点。
艾略特懂事,而且很在乎自己的家人,利奥波德的意外特征是他不记仇,阿德莱德的意外特征是她喜欢科学,那么艾略特的意外特征就是,他很在乎家庭。
所以阿纳托利对他寄予厚望,阿纳托利有种感觉,或许这对父子能打破凯珀尔家族的循环,就算赫伦森没有意外身亡,他们两个也是能安稳交替权杖的。
再加上阿德莱德那么聪明,她才十几岁就做出了比尤莎妮娅还高的成就,有她在,说不定基因失序也能被攻破。
当然,还有利奥波德,前两个幼崽虽然都很优秀,可是他们不够活泼,利奥波德正好就补足了这一点。
一切都那么完美,直到那层阴影的到来。
阿纳托利在姜昱面前保护了艾略特的秘密,而在艾略特面前,他也保护了赫伦森的秘密,赫伦森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幼崽,他不想看到赫伦森变得更破碎。
艾略特大概不知道,被他亲手关在监狱当中的这二十几年,赫伦森的心情其实没那么难过,因为生活在监狱里,也是他保护自己孩子的一种方式,这几千个日日夜夜,赫伦森从未失去过他的身份。
他仍然是一个父亲。
姜昱沉默地看着阿纳托利。
突然,他说道:“我和我爸爸不会变成这样的。”
阿纳托利:“你现在是这么说”
姜昱有点生气了:“以后我也会这么说的!”
阿纳托利沉默一瞬:“奥拉维尔,我不是在诅咒你们。而是我亲眼看见了太多回,有时候是大事,有时候就是一点点小事,还有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但背后就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推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走向自相残杀的道路。阿德莱德的说法你也听过了对吗,她说帝国人走向了末路,但她有一点没说过,凯珀尔虽然不会得基因失序症,但凯珀尔也一样走向了末路,我们这个族群的寿命就快到终点了,所以无论如何,剩下的人都要走向殊途同归的灭亡。”
姜昱不认同,他振振有词道:“阿德莱德姑姑是这么说过,但她没有认命啊。她发明了希望素,还创造了我,她说我是新生命,既然原来的路走到头了,那我们就换一条路走,不是无论如何大家都要走向灭亡,是无论如何,大家都要找到新的出路。”
【奥拉维尔,你是帝国的出路。】
轻柔的女声响在阿纳托利的耳畔,那是他从一段记录中听到的,过去这二十年,艾略特晚上睡不着,就会把这段秘密拍摄的视频拿出来看,那时候距离姜昱出生也没几天了,阿德莱德取好了姜昱的名字,然后弯下腰,虔诚又温柔地说出了这句话。
阿德莱德是个有着强大信念的人,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也始终相信帝国的下一代会寻找到新的生机。
怪奇妙的,提出了这个世上最消极理论的人,最后居然是充满着希望死去的。
姜昱已经抬腿走人,这孩子融合了艾略特三个兄弟姐妹的所有特征,他不记仇,也喜欢科学,还在乎家庭。
阿纳托利望着他一阵风般跑出了娱乐大厅,直到门重新关上,他才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不是笑姜昱,他是笑自己。
叹了口气,阿纳托利把头转回来,他自言自语道:“都两千多岁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唉,他又忍不住地想要寄予厚望了。
[91]跑了
姜昱以为艾略特去找人商量怎么捉鬼了,但艾略特根本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和姜昱不同,艾略特关注的重点不在阿纳托利为什么能以这种状态留存下来这一点上,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只有姜昱能看得见阿纳托利。
不久之前艾略特还总是疑惑,阿德莱德说姜昱是新生命,他到底新在什么地方,现在好了,不过是参加了一次联赛而已,姜昱身上的特异之处跟雨后春笋一样噌噌地冒出来,更让他觉得不妙的是,他感觉就算是阿德莱德站在这,也不能解释这些特异之处。
艾略特不喜欢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艾略特用权限查了一会儿资料,然后轻轻用食指和中指敲打桌子。
他正在沉思,但没几秒,他的动作突然僵硬了一下。
啪地把手掌按在桌面上,艾略特不着痕迹地扫视整个书房,他不知道阿纳托利在不在这,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想要抓狂。
艾略特好多年都没这么难受过了,一想到他成长的过程中有个鬼在全程围观,甚至还围观到了今天,他就觉得骨骼僵硬、皮肤瘙痒,连头发都仿佛有了神经,总之是哪哪都不舒服。
就在艾略特即将做点什么来发泄这种情绪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艾略特一顿,他调整好自己的坐姿,然后才让门外的人进来。
辛妮德步伐匆匆,她本来想说什么,但是一看见艾略特的脸,她突然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艾略特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辛妮德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但你看起来好像很痒的样子。”
艾略特:“”
他面无表情道:“辛妮德阁下,说出你的来意。”
辛妮德轻轻一笑,一下子就看着专业了许多。
她说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清扫了使命星、帝都星、还有月神星。”
艾略特突然抬眼。
不用他问,辛妮德就主动解释道:“我的原则是如果一个人不值得信任了,那所有他经手过的事情、见过的人,我都要通通查一遍,好在这些年来柯林的活动范围几乎没离开过研究院,这倒是给我省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