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广发似乎重新认识了苏念。

这个看着年轻柔弱的女同志,左手手臂用纱布吊着,却是站得?挺拔,昨天刚遭遇那样的大事,现在确实一脸的镇定自若。更?别提,自己儿子是带着三个大男人对付她,她竟然?能就伤了一只手臂便逃脱。

陈广发心里疑窦丛生,在他们的供述里,几?人都是被谢晖收拾的,那个地主家的狗崽子怎么会这么巧路过隐蔽的山洞,还热心救下苏念?

关于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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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陈广发的印象就要深很多。这个地主家的狗崽子,凶狠阴沉,对任何人都冷血无情?,在胜利农场是最?刺头的存在,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架,这些年被拉去?批.斗、劳改了好多回,只始终不见改变。

这样的人居然?会管闲事?受伤了自己儿子和?杨富力三人,就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苏念?

太多的疑点,陈广发全都压在心底。

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苏念,说说你的条件。”

苏念清楚陈广发眼里的怀疑,不过这人倒是聪明,知道其他都白费力气,不如直接谈条件。

她笑?了笑?,一派轻松自然?:“陈书记,我遭了罪,受了伤,现在只想和?父母尽快回城,远离这个是非地。”

陈广发了然?,苏念提的要求和?他设想得?差不多。

“可?以。”陈广发权衡利弊,尽快让苏家离开是好事,等被耍流氓的女同志走了,他托上县城领导的关系往革委会使?力,自然?能捞出儿子。

两人的谈判异常顺利,陈广发对于昨日的种种并没有?任何审问的意思,苏念心里清楚,他早就权衡利弊,只看结果。

“陈书记,我和?父母要在明晚之前拿到回城审批文件。另外,我还有?第?二点要求。”苏念接着开口。

陈广发眉心皱拢,总觉得?这个小年轻在耍自己,等自己答应了她尽快回城的要求,她倒是给自己限制起时间来。

他冷哼一声,脸上现出几?分愠怒:“明晚之前?苏念,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回城文件得?经过多少道审批,你不清楚?一星期之内能办好已经不错了。”

苏念不急不缓道:“如果陈书记不急着把陈志刚捞出来,那我也?不急着回城,大不了再去?革委会反映反映情?况。”

陈广发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如此明晃晃的威胁,更?何况还是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过去?自己当真是小瞧了苏念。

从前只以为这人为了一家人能搬出牛棚,费尽心里讨好农场,讨好吴昌达几?人,一直以来伏低做小,没想到,到今天竟然?露出了獠牙。他脸色难看,却又因为儿子无计可?施。

“你回去?等消息吧。”陈广发沉吟片刻,最?终憋出一句话。

“陈书记。”苏念没有?挪步,又道,“刚刚说的是我第?一个要求,我另外还有?一个要求。”

陈广发猛地自眼中射出利光,只觉得?这黄毛丫头胆子忒大,居然?敢一而再二三地跟自己讨价还价,他语气发狠:“苏念!你真以为你能随便拿捏我了?想随便提些要求,得?寸进尺!”

发火的陈广发确实有?些渗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眉头一皱,脸上细纹如沟壑纵横,现出几?分凶狠,扬声一句质问,更?是声色俱厉,震颤起浮沉飘絮。

苏念不畏惧陈广发的一身戾气,仍旧面带微笑?,略微抬了抬受伤的左手手臂,意有?所?指道:“陈书记,耍流氓罪本就严重,更?别提我还受伤了,要真是回松城还治不好,我们肯定得?向上反映的,毕竟我是在平反文件下来后,被人算计受伤,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农场领导对上头的平反决定有?意见...”

陈广发眸光渐冷,倏地紧紧盯着苏念,只觉太阳穴突突得?跳个不停。

她在说些什?么!苏念竟然?想给自己扣帽子,扣个质疑反对上面平反决定的帽子!

好,好得?很!她真是胆大包天!

“苏念!”陈广发语气狠厉,“这件事你筹划了多久?就等着用我儿子来要挟我?我以前可?真是小看了你。”

“陈书记,您这话可?就没有?道理。”苏念语气平缓,娓娓道来时添了几?分怅然?,“是您儿子带着三个跟班算计我,我一个女同志怎么对付得?了四个大男人?只是我运气好,被救了下来。这件事,差点被毁了一辈子的人是我,受伤的人是我,您现在倒打一耙,就是陈志刚听到都没脸认下吧?”

苏念‘欣赏’着陈广发的气急败坏,原本没有?成事的耍流氓罪容易被陈广发翻盘,被他洗白成误会打闹,甚至是自己勾引陈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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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受伤了就不一样。

她见陈广发没再开口,心里胜券在握:“陈书记,我的第?二个要求就是,您别为难谢晖。他这回意外路过救了我,我心里感激,可?要是陈书记在我们家回城后针对他,找茬,那我这伤带到松城去?,也?能托我父亲的旧友帮忙往上反映。”

陈广发咬牙切齿般盯着苏念,目眦欲裂,很好,这么多年了,他还没体会到被这么威胁的滋味。

“苏念!”陈广发凶相毕露,步步逼视,声音发狠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第 17 章

一向镇定自若、威严盛气的农场书记陈广发难得失了伪装多年的从容霸气, 此刻,竟然是少有的失态。

面上焦急,隐有青筋暴起, 他?一双浑浊的炯目死死盯着苏念, 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苏念反倒成了那个从容不迫的人。

她对着陈广发扯了扯嘴角, 不急不缓道,看起来没有丝毫畏惧:“陈书记, 我相信您不会的,我和家人如果出事了, 陈书记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更别提, 平反文件下来,平反对象就出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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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发大半辈子汲汲营营,一心贪慕权利, 在苏念看来,真到了危急时刻,权利对他?来说?比亲儿子还重要?, 他?是不会放任冲动战胜理智的。

捞出儿子重要?,但是绝不能?触及他?的权利地位。

苏念见陈广发眼中寒光收敛, 整个人似乎平静下来,心知时候也到了, 准备离开:“陈书记, 我就只有这两点要?求,明晚收到我们家的回城审批文件, 还有就是谢晖救我一次,您不要?为难他?。其余的, 我便不会再说?什么,您的本事大可施展到革委会去。”

说?罢,苏念转身便走,只留陈广发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苏念从陈广发办公室离开,看起来脚步坚定?,身姿挺拔,一步一步穿过?走廊,踩上楼梯。周遭昏暗一片,楼道中不见人影,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剧烈。

筹划许久,又是与陈广发这种老狐狸打交道,苏念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谈判结束,她背靠在楼道墙壁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呼吸渐重,起起伏伏,右手捂着胸口,不多时又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苏念走到一楼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陈广发秘书李建军微微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