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五个男娃正在坟前闹腾,苏念心中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眼睫一闪,她上前问道:“小同志,你们见到民兵连的没有?”

为首的男娃扬着脸,蹙眉不耐烦道:“没有,咋啦?”

“哦,我见着民兵连的杨队长往这边来了,说是要抓偷鸡摸狗的小孩儿去劳改。”

这几个男娃平日里就爱四处晃荡,不是上这家自留地偷两根黄瓜,就是上别家偷俩鸡蛋,这会儿听到民兵连的要来抓人,也顾不得其他,一窝蜂跑了。

......

谢晖拎着黑色包袱,在奶奶祭日这天出发,等走到距离奶奶坟前几十米距离时,就见着几个小孩儿在坟头踩踏,扔了一地的烂菜叶,谢晖眸光忽冷,正要上前时,却见到一抹纤细身影从另一边出来,几句话后,那群小孩儿慌慌张张地跑了。

而苏念站在坟前,拾起路边一根树枝,将坟上的烂菜叶赶到一边。

谢晖脚步定住,看着前方的女人将烂菜叶全都拢远了些,枯枝落叶也拾掇丢弃,那座坟又变得干净。

苏念站在坟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待了一会儿。临走时,更是自远处杂草丛中采了几片二月兰,淡紫色的花瓣,几片洒落坟前,倒像是迎风飘落的,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撒完花瓣,苏念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谢晖的视线中。

片刻后,谢晖拎着黑色包袱走到奶奶坟前,看着不远处路边的烂菜叶,目光又扫过坟前的淡紫色花瓣,思绪便不自觉飘远。

谢晖父母当初带他的时间都少,后来谢家出事,他不大的年纪便遭遇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跟着奶奶相依为命。

老太太年轻时候便喜欢二月兰,说那是少有的冬天还能开的花,看着就欢喜,家中院子里便种了一丛,莹莹绕绕,甚是鲜亮。

如今,二月兰犹在,人却化作一抔黄土。

火柴棍在纸盒边缘擦燃火苗,几件旧衣被点燃,谢晖看着烈烈火光,漆黑的眼里也燃起光亮。

想到近来农场里各种风声传言,说是有人能平反,恢复身份和名誉,回城过好日子去。

谢晖默了默,嘴角噙着一丝讥讽,想起奶奶腿脚不便后日日望着窗外,念叨着总能等到那么一天。

可后来,她没能等到。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等到了。

等到暮色沉沉,天际昏暗,谢晖修长的手指划燃火柴,略微歪着头点燃口中松松叼着的一根香烟。

火星子忽明忽暗,在夜色中闪烁,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向从未踏足的地界。

片刻后,苏家大门被敲响。

第 13 章

幽凉夜色中,苏念并没有入睡,她正坐在桌前,就着清冷月光摸黑写日记。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都在日记本中,只很多东西不敢过于明显,笔触间皆是隐晦。

在今日的日记中,她写道:“我于冬日凌冽中窥见杂草从中的二月兰,白的紫的花瓣迎风摇曳,后来,我拨弄几片洒于路边,想来,头发花白的老妪见到也会欢喜。”

笔尖在纸上跳跃,门口却响起一阵轻微短促的敲门声。

苏念停住钢笔,盖上笔帽,从窗外望出去,只能看见一方漆黑天地。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动,轻手轻脚打开屋门,朝外走去。

待走到院子口,隔着高大的一扇铁门,她轻声开口:“谁?”

“谢晖。”男人清冷的嗓音自门后传来,经过铁门的隔绝,削弱了几分冷漠。

苏念眼眸一亮,取下门栓,将铁门拉开一道细缝,自里往外望去,正好撞见谢晖深邃的眼眸。

两人从苏家离开,绕到屋后几百米远的空地,站定在一棵老槐树下。

对于谢晖深夜到来,苏念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只等着他开口。

谢晖的烟灭了,他望向苏念,这才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在投机倒把?”

两人接触不多,话也没说过几句,谢晖有些好奇。

苏念如实回答:“那天在驴车上,我摸到你手里那个黑色布袋子里的东西,像是什么零件。”

“就为这个?”就算猜出是组装收音机的零件,也不一定会拐到投机倒把上,谢晖继续追问。

苏念低眉提起过去:“我曾经在刘三叔家门口见到过你离开的背影。”

后面的话,苏念没再继续,可谢晖已经明白了。

他点点头,宽厚的肩膀正好在风口,倒是阴差阳错替苏念挡下了寒风,话语中的温度竟也升高了几分:“我答应你说的交易。”

苏念猛地朝他看去,自黑夜中撞进他的视线,眼里点点亮光燃起,思考片刻,她率先想到的是:“我这会儿没带钱在身上,你等等,我回家去拿,先给你十块钱定金。”

“不用了。”谢晖出声阻止了苏念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点了点,“等事情办完再说,我有事找你看看。”

有了谢晖的保证,苏念心头巨石落地,同样的,她也答应了谢晖帮忙看看组装收音机的步骤。

谢晖六岁时家里就出事了,哪怕他打小就机灵,可到底是因为地主成分没法上学,后头十多年,全凭奶奶悄悄教他认字,他的一手好字也是师承奶奶。

而苏念则不同,研究什么都像模像样,谢晖听说,她一个城里下来的大小姐竟然还看书研究出来怎么种粮食,用什么肥,怎么施肥。

两天后,苏念摸黑到了谢家,这一次,她没再被拒绝,第三次上谢家门,终于走进了这阴冷潮湿的家里。

谢家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谢晖居住的里屋点了煤油灯,不过那煤

忆樺

油稀少,竟是比自家的还狼狈,以至于屋里灯光昏暗,只能勉强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