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高睿终于组织好了词汇,“如果之前做过错事,会不会影响未来的选择?”但话一出口仍过于虚浮,我眨眨眼睛,没明白她指的错事到底是小时候打碎碗筷这样的鸡毛蒜皮,或者是……

“高睿,我能问吗?”我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是平时不动声色的冷静,但我心里刚刚萌芽的一个极其阴暗的猜测此时在疯长,以至于我忘了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振动,“你哥哥为什么自杀?”

“睿睿,去帮奶奶拿点猫粮来,花花带孩子来了,哎哟,这里四只……五只小猫呢。”高老太太笑得很慈祥,仿佛腿边那群没轻没重互相咬着追逐打闹的小猫是自己的孙辈们。

“去哪了?”喻舟晚问我。

“出去玩儿了。”

“找她?”

我心虚地搓了搓鼻子。

“嗯,商量一下明天去冬令营的事。”我尽量同她说明白。

“知道了,需要我去接你吗?”

“太远了,我打车回来就行。”

“嗯。”

高睿拿了袋猫粮倒给小猫,刚才叽叽喳喳的一大群顿时没了声。

她又折回来坐到秋千上时,怀里搂了一只熟睡的三花色小猫,和猫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奶奶可喜欢那个花猫了,它通人性,好几个月没见了,现在带了一窝小猫回来。”高睿枕在秋千的靠背上,小猫睡得很熟,晃晃悠悠地怎么也不醒,直到猫妈呜呜叫着找急了,才跌跌撞撞跳下来,“我妈之前给她买过一只金色的猫,上万呢,奶奶她不喜欢,嫌脏,送给以前的同事了。”

“她应该就是不喜欢我妈送的东西,”高睿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她们母女关系一直都很僵硬,可能也没办法缓和了。”

“和你哥哥有关吗?”

“没有,我哥死的时候,我妈哭得很伤心,我奶奶没什么反应,不过她难得让我去关心一下我妈了,平时都不让我见她的。”

“所以你哥哥他……”我又冒失地问出我好奇的问题,“是自杀对吧,为什么?”

“不是。”

可是新闻报道上是这么写的,我又想起那天演出时瞟了一眼看到半截新闻,大概就是说母亲太强势所以逼死了儿子,是这么个说法。

“是因为我,”高睿耸了耸肩膀,“是我杀了他。”

她搂着跌跌撞撞回到了怀里的小猫,手在它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拂过,我想,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瞬间拧断它的脖子置于它死地。

第54章 54

说心里不发毛是假的,我没办法把一个看上去不说人畜无害,至少表现得没有反社会倾向的人,和杀人的行径关联上。

高睿对我惊诧与愣怔的表情表现得挺满意,以至于我怀疑她刚才的话不过是出于猎奇心里博取关注点的胡诌。

“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他去年死的时候高睿才十四岁,我头脑里迅速闪回在各种影片里看过的悬案,虽然高睿是个聪明人,但直觉告诉我,她的处事方式和犯罪天才的画像完全不沾边,反正我觉得这么小说化的形象不该出现在我身边。

“这不重要。”

明明故事的关键节点就在嘴边,高睿却收回了话,“如果你想跟奶奶他们说,其实也没关系,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家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我应了声嗯,我又不是什么正义人士,对他们家室没有想主持公道判个对错的闲心,只好努力在脸上表现得不对这件事这么好奇,当然这种伪装肯定瞒不过她。

“喻可意,你说,为什么我和他最后会变成这样?”高睿叹了口气,“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可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把我看成是抢遗产的竞争对手,最后他临死之前向我求救,我除了盼着他快点咽气,完全没有想救他的念头,然后眼睁睁地数着秒,他就真的死了。”

“血缘只是一小部分因素吧,”我剥了个橘子,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性格不合……这也不是刻意改变能扭转的。”

“那你和喻舟晚呢,你是真的能接受她么?你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高睿画风一转,“我知道,你和喻舟晚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而且,你妈妈去世之后没多久,他就娶了现在的妻子,所以,你爸爸他在这两段婚姻里,长期出于双向出轨的状态,对吗?”

“嗯。”

高睿的关注点在血缘关系上,我反倒松了口气。

在她问出第一句的时候,做贼心虚的本能使我万分警惕怕她已经发现了我和喻舟晚越界的关系,尽管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目前这件事的概率为零。

“我妈她生前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她没本事把我爸扳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当鸵鸟,逃避现实,等熬过两年分居就可以判离婚。”

“这些都是她和你说的吗?”见我点头,高睿又追问:“然后呢?”

出于公平的原则,既然高睿将自己的往事摊开,那我不得不拿出我的秘密作为交换。

“我妈妈她一直心脏不好,心肌炎复发,恶化,不久之后去世了。”

“喻舟晚她真的不讨厌你吗?”高睿手臂搭在扶手上,戏谑地开口,“你这样,算是破坏了她的家庭。”

“我无所谓的。”

言多必失,我不想和她多解释我与喻舟晚的关系,对外,只要表现得像一个屋檐下戴面具相处的陌生人就好了。

当我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喻舟晚对我表现出的依恋与萌生苗头的占有欲让我有些恍然。

喻舟晚毫不犹豫地接住了所有因恶念产生的玩弄与对待,并甘之如饴,仿佛她的癖好是由此而塑形生长的,让我几乎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把她拉下神坛、为此痛苦万分,从而让我觉得自己成功报复了石云雅和喻瀚洋。

“以后我肯定会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我不想被子虚乌有的事情干扰,她讨厌或者接受我,都不重要。”

“可意,我想问一个冒犯的问题,”高睿的嘴角扬起,给我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你真的没有怀疑过你妈妈的死因吗?”

“睿睿,她来了。”保姆急匆匆地赶过来,“你要不现在过去,我怕老太太和她吵起来。”

这个她应该就是高安芹,果不其然,路过客厅时,我听到了高安芹连珠炮似的质问,坐在轮椅上的高老太太一言不发,背对着我,睡着了似的。

“让你见笑了,我得先处理家务事,原本打算让你吃顿晚饭,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高睿掸了掸身上的无形的灰,“明天见,去冬令营的时候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