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桥在一甸花丛边停了脚步,折下其中最上缘的一朵红药,倾身将其别在了身旁女子的乌墨云鬓间。

“先舒公一生钟爱清淡雅致,我一入园来,见那些残竹冷柏只觉落寞,幸好这芍药有两分颜色,倒还堪配薇儿国色。”李桥赞道。

舒薇垂了垂眸,面颊飞上两片薄红,羞赧地将头侧在一旁,若隐似现地露出了一截洁白的颈子。

李桥的话顿住了,心口钻痒,依旧维持着给她簪花的动作,却是压下了身子,想借势去亲她。

舒薇本不欲躲,却不防在他凑近的一瞬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子香。

眼下并不是桂子结花的时节,若说是来时路上沾染的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般若有似无、缠缠绵绵的感觉,分明像是沾染女子身上的丝缕淡香。

她悚然一惊,却开半步,抬眼便对上了李桥错愕的面色。

“郡王身上有一股桂子香,不似从前常熏的龙涎樟脑之气。”她定了定神,决定单刀直入将话挑明。

上一世她跟李桥情变的契机,便是两人之间缺乏这样推心置腹的沟通。

前世婚后的第五年,李桥右迁至宗正少卿,主管皇室宗族牒谱的事宜,相应的应酬也随之一日日多起来。

那时她刚刚怀上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整日都处在一种忧心惶惶的状态中。

府医说她是妊期里妇人常见的忧思过重,不宜用药调理,只需放宽心态即可。

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安抚自己,但总是收效甚微。

那段日子正是她需要李桥陪伴安抚的时候,却逢上李桥升迁,成日里早出晚归地酬酢在外。

她不好多说什么,甚至不能怪他,只得委婉地向他说明自己的苦闷。

有一回她备下了甜汤,支颐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等他到深夜,本欲和他剖白心意,却没成想他烂醉如泥地被贴身仆从搀回正院。

那仆从不敢看她一眼,低着头道了一句“王妃”便匆匆退下了。

她心下狐疑,接过李桥便嗅到了他襟口间的脂粉气。

她心中警铃大作,撩开他外袍的领口,绢白里衣上的斑驳红痕便映入眼帘。连载

这里衣,还是今早他临出门时,她强撑着睡意起身给他亲手换上的,她决计不会认错。

早晨还干干净净的衣裳,到了夜里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心中有了猜想,周身流遍一种窒息般的痛意,连带着隆起的腹部也发出细微的抽痛。

人生在世,总避不了拿两幅标准处世接物。

她能劝说舒芙对郎君纳妾一事看开些,却决计无法容忍李桥背叛于她。

当晚,她就歇斯底里地跟李桥闹了一场,无论李桥如何解释她都不信,气得李桥一连数月都未再进过她的院子。

在此期间,新寡的舒茵又被舒家接回了长安,借着照顾舒薇的由头在武威郡王府住下了,一来二去,竟和李桥搅和在了一起。

如今重来一回,她必不会让旧事重演。

算计舒茵失了清白是一重,与眼下对她情意最浓的李桥规避误会又是另一重。

李桥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坦然地笑了。

“我道什么呢,原来薇儿在意的是这个。这原是我来之前,与几位兄长在安王世子府上吃酒,安王世子的脾性你也知晓,最爱狎妓蓄婢。这些时日他最宠爱的一个小妾便爱用桂子香,想来是安王世子令她给我们添酒时不慎染上的。”

李桥眉目舒朗,神态放松,并不似作假。

舒薇微微松了口气,到底选择信了他的说辞。

毕竟这时的李桥与她两情相悦,前世若是没有舒茵、若是她早日服软,他们兴许也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

舒薇粲然一笑:“桥郎如此说,我便如此信,切记毋负我。”

第038章 |

御宴重新热过上齐之后,李桥草草吃了几口,眼见屋外薄月起悬,于是向黎老夫人请辞。

黎老夫人几留不住,只好对舒薇道:“外头天光已暗,薇儿提一盏灯将郡王送到府门口去吧。”

舒薇闻言,起身朝上座行了个礼,便伴着李桥朝外走去。

李桥走后,黎老夫人扫了眼满屋的人,淡淡开口:“好了,屋中也不用那么多婢子服侍,留下几个得用的,其余人自管下去耍,也去厨房讨些吃食沾沾喜气。”

年纪小一点的丫鬟顿时雀跃起来,碍于黎老夫人和罗氏还坐在堂中,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动,但福身告退的动作却肉眼可见的轻快起来。

阿笺有些蠢蠢欲动,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姑娘的贴身婢子了,应当是黎老夫人说的那类“得用的人”,故而强压住心性,垂头站在舒芙身后。

不料舒芙看出了她的心思,侧头冲她眨了眨眼:“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自个儿下去休息就是了。”

“可是,姑娘……”阿笺还有些犹豫。

“无事的,我吃完之后自己打灯回春晚楼,你只管玩尽兴了再回去。”

确定了舒芙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阿笺乐颠颠地朝她行了个礼,欢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阿笺走后不久,舒明德才从外面进来,却是与舒薇并肩而行的。

舒芙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却无法用言语形容。

罗氏见舒明德姗姗来迟,不由嗔怪道:“郡王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但凡早来一刻,说不定便能与郡王搭上话了。”

舒明德朝着屋里几人一一拱了手,这才回答起罗氏的问题。他略正了正神色,郑重道:“儿子读书虽是为了举仕,却也想凭借自身实力去争取,从来没起过攀附权贵的念头。况且今日放课前,夫子留下一问,儿子好容易有了点思绪,所以一回来便直奔书房,并不是刻意避掉郡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