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总算上了车,周遭被车壁遮挡,透不出一丝多余的光来,才叫她稍稍缓了口气。

舒芙翻开倒扑的白瓷茶杯,从小炉子上取下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欲喝。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舒芙手里的茶杯脱手出去,砸在马车木制的地板上,虽没摔碎,却晃了几晃,正正好杯口朝下,翠色如碧的茶汤一滴不撒地全奉献给了地板。

舒芙:“……”

这人呐,一旦点儿背起来,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舒芙无奈,只能弯腰去捡,预备再盛一杯,却在手指刚触碰到茶杯的那刻,敏锐地听到地板下面传来极细的吸气声,像是人发出的动静。

她惊疑不定,陡然想起这辆马车底下是有个夹层的,寻常用来放些出行常用的器具,大概一尺余高

舒芙心脏跳得飞快,又拎起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飘着热气的清茶,然后往那处地板浇上去。

这回她虽没听到抽气声,但她清楚地意识到,夹层里绝对有个人。

刚才渗下去的热茶发出的声儿,绝不像是滴在马车底部的木板上,更像是滴在人的皮肉上!

舒芙把壶与杯一齐放下,重新拿起她的小团扇,用扇柄在地板上滑动摸索,等寻到了一处微突的地方,便用扇柄扣住,猛地一掀!

没了挡板遮盖,夹层里的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

粹亮的日光从糊了明纱的窗子泄进来,随着马车行动的微微颠簸而晃动着。

占摇光属实没料到她会忽然掀开挡板,明晃晃的光线猝不及防地照进来,叫他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

即便这样,舒芙仍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只有十

乌湛湛的一双眼,红殷殷的一张唇,昳丽明亮而毫无矫揉的脂粉气,仿佛是无垠的原野上未化的晶莹的雪,在日光下竟耀眼极了。

舒芙愣了一愣,心底的惧意却不知不觉散去些许。

舒芙在看他的时候,占摇光也适应了光线,放下手去窥她。

少女十六岁上下,大概比他还要小一些。梳着乖巧稚幼的双螺髻,两边髻上各插一支白玉蝴蝶钗,另有浅桃色的流苏坠下,轻轻颤动着。

她的手如细葱美玉般洁白细长,紧紧握着一柄檀木团扇。那双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圆润且清亮,说是杏眼也不尽像,因为眼尾尖尖轻轻勾起,倒像是一双猫儿眼。

呀,怎么是个这样漂亮的小女郎。

占摇光眼里的冷凝与防备慢慢淡去,转变为一种浅浅的欢喜与好奇的情绪,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看她。

舒芙被对方直白炽热的目光盯得脸庞发热,脸颊很快涌上一层绯色,便连尖尖的眼尾也勾住一抹桃花意。

嗯,这么一来,仿佛比先前更加鲜活可爱了。

①这里采用唐代的度量,一尺在30cm左右,一尺余比30cm稍多一些

第002章 |

第003章 |

舒府坐落于永乐坊东北角,占地不广,院落设计却别出心裁。

舒芙的祖父生前醉心于园冶,又最爱谢灵运的诗,于是在设计舒府院落时,几乎每一处都取了谢公诗中的句子。如今舒府主母罗氏住的院子云仙居便应了“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一句。

自一长

罗氏是个

罗氏的心腹李嬷嬷面色不豫地从廊下走来,挥退了其他服侍的婢女,凑到罗氏耳边低语几句,三言两语地交代清楚了徐家迎春宴上发生的事。

罗氏听罢,面露惊奇。

“我从来都当那梁家小子是个极难得的好后生,谁想到居然也做的出这么丢人的事。可怜了我的阿芙,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眼下那徐家,可递了什么话来。”

李嬷嬷回道:“徐家夫人遣了婢女来告知夫人,这件事是背着其他客人查的,外头知道的是

“到底徐家夫人会做人,”罗氏喟叹一声,“明日你去开了库房,细致地挑一份礼送到徐家去。”

话到这里,罗氏忽然一顿:“你刚刚说二姑娘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李嬷嬷不语,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罗氏顿感一阵头疼,又问李嬷嬷道:“阿芙现在到哪儿了?”

“门房递了消息,这会儿应该正在来云仙居的路上。”

“快,将我先扶进屋子里去,再去取我那条白狐裘来。”

舒芙一进云仙居正屋,便见到母亲罗氏披着厚厚的白狐裘倚在软榻上,李嬷嬷则坐在个小凳上,照看着一炉咕噜咕噜卷着白汽的清茶。

舒芙上前行了个礼。礼一毕,便被罗氏连忙拉起,招她到榻上坐。

被母亲温凉的手一握,舒芙憋了大半天的委屈忽然一涌而上,伏在罗氏的胸口,红着眼一言不发。

罗氏使婢女拿了手绢来为舒芙擦眼睛,又一边细语慢声地哄她,等舒芙发泄了一腔小女儿情态之后,罗氏才问她:“怎么哭哭啼啼地就回来了?迎春宴上有人给了你委屈受?”

舒芙便将宴会上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通,最后把目光转向一直跪在房中的婢女阿杏身上。

“请阿娘替我处置了这丫头吧,我自问待她也不算薄,可她却收受长姊的好处,用我的名义哄骗梁世兄去见

阿杏听完舒芙的话,哭得泪光盈盈,接连冲着她磕头:“姑娘饶我一回吧,婢子多年来忠心耿耿,这一回是鬼迷了心窍,下次绝不敢再犯了,求姑娘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