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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梁之衍今晨本是特意振衣濯足整装一番,殷殷叩响了舒府的大门。
但舒芙人已在樊川,他这一遭自然扑了空。
梁之衍抱憾之余,陡然想起安王世子前几天邀他赴其妹华阳郡主贺楼宴一事。
原本他打定主意同舒芙游曲江,对这事自然不甚热衷。
但现在他没邀到舒芙,自己一番用心捯饬这样辜负未免可惜,是以思忖再三,还是厚着脸皮又同安王世子要了份请柬,带着福儿和梁星紧赶慢赶地去了樊川。
待他抵至长颐别业时,递出安王世子予的请柬,便被两个扈从恭恭谨谨地迎了进去。
梁之衍一路且走且看,等途经先前摆宴的地界时,见当场杯盘狼藉,且只余
“是的,梁郎君今日来得迟了,其余娘子和郎君们已吃过了,这会儿正在后面马场,预备摆一场马球赛,郎君可要过去一观?”
梁之衍颔首,跟着扈从往马场方向去。
其时碧云高飞,草逐风游,数匹奇骏列于其上,嘶鸣敞阔若雷磬。
专门辟出的击鞠场旁,由扈从临时搭了几处观战的棚荫,底下置放几张燕几,各式浆饮与饼糕陈在上头,并有数十娘子郎君云云匝匝簇在里头,哄哄热闹一派。
梁之衍甫一到了此地,还未待他走进人群寒暄几许,远远便见一少女突地站起,掐腰指着对首一小郎君,怒声骂道:
“郑元渚,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这处只有这一个击鞠场,早先就说了要给我表姊她们用,你们几个郎君既想要,那先前郡主在时怎么不见你们出来饶舌?郡主一走,你倒晓得在我耳边叽喳聒噪,打的什么欺软怕硬的狗屁主意呢,我呸!”
被骂的那郎君名叫郑元渚,荥阳郑氏子弟,先前同几个好友相约,要借郡主的场地打场马球赛,没承想秦谧先他们开口要了地去。
郑元渚心底不忿,不敢在李杪面前表露,因而只在这时嘀咕几句,却正好叫这少女听到了。
梁之衍望见这处纠纷,不欲掺和麻烦,脚下便掉向了另一处棚下。
他边走边询身边的扈从:“刚才那娘子是谁?旁人不过随口两句话,她就发那么大的火,实在有失娘子贤德的闺训。”
扈从朝那个方向顾一眼,随即低声答道:“似乎是永兴县公的幺女秦幼安,她父与凉州的秦将军系出同姓,早年结拜作了姐弟,所以她唤秦将军一声姑母,叫秦大姑娘一声表姊。郑郎君刚才言语有冒犯她表姊,想来是为这个着恼。”
秦幼安身着胭色
她肤色白,眉目一般无二的清淡,仿佛一片尺素上极不走心地滴了两撇墨,且梳了一个高耸的半翻髻,上头簪一朵秾冶的垂丝海棠,愈衬得上重下轻,更使人第一眼难以注意到她的面容。
然她语如滴珠,一粒粒朝郑元渚重重砸去,再平淡的五官也陡生出无限光彩来。
郑元渚欺李杪不在,当场只剩下这几个弱质的女郎,于是随口埋怨了几句,也算拾一拾自己被几个女子占去场地而丢掉的面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场诸位娘子里,看上去最羸弱的秦幼安反倒是最不好惹的那一位,半点脸面也不给他,径直朝他发起难来。
郑元渚有些无措,一张俊秀雪白的面孔一僵,磕巴半阵无言。
余光又一瞥,总觉得周遭众人都在看他笑话,下意识便回道:“便是你表姊先要的击鞠场又如何?郡主在场边布下棚荫,不正是比来叫我们赏看的么?
“既是观看打球,自然看的是一个‘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你们小娘子打起球来,软绵绵的无甚气力,又岂能做得出这样的气势?既无此气势,又何苦占去场地呢?”
郑元渚越说越顺口,及至最后,先前的尴尬与僵硬全部褪去,又变作一个温文得体的少年郎君,好整以暇地环臂等着秦幼安的答复。
秦幼安被他口中的话一激,胸脯起伏几度难定,一张白如尺素的脸渐泛起红潮。
近旁有人一见她反应,不由拽了拽郑元渚:“郑兄,我等大男儿,便让让她们小娘子罢。她乃是永兴县公的幺女,打小身子就不好,县公夫妇疼护她跟疼护眼珠子似的,你要是在此将她气出个好歹,焉知县公心中如何想?”
他道:“须知县公还任着秘书监一职。”
他这话并未将声音压得多低,既是说给郑元渚听的,又是暗示秦幼安需顾忌耶娘名声,不可将事情做得太过。
秦幼安自然听出对方言下之意,然她并不预备忍气吞声,当即怒视一眼那人:“岂要你多嘴?”又将目光转向郑元渚,“我表姊十二岁即上阵杀敌,如何是你这般的膏梁纨绔能匹的?我从前在家中养病也听过你的孬名,莫说我表姊,听说便连舒家二娘子的马术你也不及甚多,你究竟凭的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郑元渚一个尔雅郎君,以往交游的也是大类的郎君娘子,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他脸色霎时就青了,道:“便凭我是个男儿,你表姊就再如何厉害,也是个小娘子,如何能同我等相论……”
秦幼安冷冷一嗤:“鼠目寸光,不知天高。”鋂日膇綆??嗨?
她螓首一扬:“你们几个既想击鞠,不妨也纠一个队出来,同我表姊她们比一比,可敢不敢?”
秦幼安一派无有所惧的模样,郑元渚却骑虎难下,梗着脖子强撑场面:“比便比,叫她们到时莫怯战罢了。”
秦幼安扫他们一眼,抱起裙裾奔去寻秦谧了。
第093章 |
秦谧此刻正在锦帐围出的毡房中换击蹴的行头,秦幼安风风火火闯来时,秦谧正在戴幞头,被她一声“表姊”一冲撞,险些脱手将一旁的毬杖扔出去。
好在秦谧先看清了来人,这才蹙着眉放下毬杖,道:“幼安,你咋咋呼呼做什么呢?”
秦幼安义愤填膺,将刚才种种复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表姊是顶天立地的英豪,怎可被他们这样侮辱?是以小妹才自作主张应下了他们的挑衅,万盼表姊应战。”
秦谧尚有些犹豫,身后一位魁梧娘子催促:“小将军踌躇个什么劲?怯战可不是您昔年在凉州的做派,管他是什么郑氏的麒麟子还是小玉郎,又岂能在你马前走过三合?”
“却不是因为怯战,”秦谧笑笑,“而是我们本来约好同长安的娘子们击鞠,如今却要反悔,岂不是有出言既毁的嫌疑?”
秦幼安心直口快:“这事好办,若我没记错,长安那边主领的娘子是舒家二娘,便去同她说一声,叫那边拨出几人,表姊你们这边再拨几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便如此办!”秦幼安转身,朝毡房外跑去。
谁也未料到,秦幼安甫一撩开帐布,便见一少女立在外头。
“抱歉,我并非有意要窥听你们讲话,”舒芙歉然,“实是那边女郎们都准备好了,使我来催一催秦娘子。”
舒芙行了一礼,以示歉意,视线不由朝里间探去,自然而然同秦谧撞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