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一一划过另外三个人：

“我跟刘冬都没事儿，梦梦刚下乡回来肯定也有几天休息，简医生，你这胳膊上负伤，能不能争取来几天假啊？”

也不等简照南回应，程晓岚已经双手展开，下了结论：

“作为我们长达十数年友谊进程中的关键一笔，咱们不如这周末再组个团，一起去海洋馆重温一下高考之后，四个人第一次同游的美好回忆吧！”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程晓岚现在说的这件事，就是两天前，阮梦为了阻止刘冬去南城和人约赛，提议去看白鲸的那次吧。韭菜突然呛进了嗓子里，她一阵剧烈的咳嗽。缓下来同时，视线不自觉的扫向了对面的简照南。

2010 年 7 月 13 日，海豚剧场。

作为全场唯一的幸运观众，简照南被主持人拽上台时，阮梦悄悄松了口气，程晓岚却羡慕的简直要把她的胳膊掐青了。

“帅哥，你紧张吗？”

主持人把话筒戳到了简照南的唇边，在全场热烈的视线中，他倒仍是一贯的沉静模样：

“还好。”

大概是因为他太冷静了，主持人为了调节气氛开起了玩笑：

“因为接下来要跟我们的米拉「亲密」互动，我提前问一下，帅哥，你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吗？”

观众席瞬间一片哄笑。这时，训练池中的一只海豚突然跃起，炸出的水花溅湿了简照南的头发和衣襟，他却抬头直直看向了观众席上的阮梦：

“希望是。”

海豚的拍水声没能盖出这句通过话筒迅速扩至全场的含蓄告白，吸管瞬间被咬扁，短暂错愕之后，阮梦瞬间垂下了眼眸躲避，直到感觉到简照南的视线离开自己，方才微微松下了僵住的身体。

那天的后来，阮梦自我催眠似的，找了无数个「那其实根本算不上告白」的理由，却还是决定在最后分别前叫住了他，用一样的方式表达了拒绝：

“简照南，今天和朋友们一起，我玩得很开心。”

这算回忆美好吗？两个当事人都在场，明明只有尴尬好吧。最重要的是，程晓岚当时就在旁边目睹了一切，怎么这会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梦心中猛猛吐槽，自然忍不住悄悄抬手在她腿上掐了一下。

可这些对于她来说，是才刚刚发生在两天前的「现在时」，于此刻的程晓岚来说，却早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是那种只要回想起，那一句洋溢着青涩而害羞的告白，哪怕是被拒绝了，也已经通通可以归类为的「美好青春」。

于是只觉莫名其妙被拧了一下，程晓岚当即惊呼道：

“哎呀，你掐我干嘛。”

她大大咧咧没反应过来，但阮梦这句话却似乎提醒了在座的另外两位男士。回忆翻涌而来，刘冬立刻兴冲冲地分享起了「后来」：

“梦姐你不知道，你当初的一句话，南南伤心了多久。幸好大慈大悲的我呢，没日没夜的陪着打了好几天的打游戏，后来又劝动他一起去新西兰滑雪，简照南这才终于缓了过来。

“就因为这事，整个暑假，我跟南城那边的约赛全都放了鸽子，人家以后都不跟我玩了。”

原来不是自己运气好，刘冬是因为简照南才最终完美躲过了南城的受伤事件的，阮梦这下总算恍然大悟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简照南彼时大半的「伤心」和需要治愈，起因都是她在七月十号那天无意之间脱口而出的那句，「反正整个暑假，不能让刘冬去南城打球」。

虽然到最后也没明白为什么，但当时的简照南就是愿意相信，阮梦一定有这么说的理由。所以，当她因为自己的突然告白，不再出现在刘冬家之后，他依然继续做了她想做的事。

而此刻，听完了刘冬的「事后分享」，阮梦投来的视线里明显裹上了歉意，却又在他回看过去时立刻避开了。简照南终是选择了不解释，而是将一串她爱吃的牛油放在她面前的盘子，同时坦然无比调侃道：

“阮医生，要跟你的好朋友……们，再一起去一次海洋馆吗？”

046. 所以，他的吻并不是梦。

都过去十多年了，他竟然还记的她当初的这句蹩脚又尴尬的「拒绝」。

完全同样句式的话从简照南嘴里打趣地说出来，阮梦一边欣慰地认为，这肯定是已经彻底放下了的意思。一边又因为突然听到，脸颊还是不由隐隐得烧了起来。

转开视线，她顺手在桌子上摸到了一瓶表面已经凝出细密水珠的易拉罐，用力撬开拉环。伴随着金属边缘与铁罐摩擦迸出短促的「吱」，压缩气体裹着泡沫从灌口涌出了些许。

阮梦刚刚抬起手，啤酒还没递到唇边，不料却突然被身旁的程晓岚紧紧攥住了罐身：

“你别喝酒啊。”

「嗯？」

疑惑自然是有的，但阮梦到底担心其中的理由是她之前就应该知道的，只好将「为什么」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大概有一阵子没聚了，随着夜色渐深，大家虽然各自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上几句，但无论是哪个，似乎都不愿意这份闲适而宁静的美好太早结束。

除了，实在有点撑不住了的阮梦。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她一只手半托着下巴，虽然想努力保持清醒，眼皮却像是被无形的重物狠狠压制着。随着时钟的滴答移动，眼睛不受控制地愈发睁不开了。

某一刻，上下眼皮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意识骤然被彻底的昏暗覆盖之际，她的身体随之突然失去了平衡。

被失重感惊醒的瞬间，阮梦的心脏猛然收缩，连带着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来。注意到这一幕的简照南，抬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去那边躺会儿。”

他的声音平静，语速不疾不徐，像是在为她开什么医嘱似的，没有任何犹豫与商量的余地。而这招显然百试不爽，还完全沉浸在发懵中的阮梦，身体自发自地便执行了简照南发出的指令。

***

时钟指向「十」的时候，门铃声终于再次响起。

作为主人，简照南依旧低垂着头，在手机上翻看刚刚收到的一封工作邮件，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阮梦又蜷缩在沙发上，呼吸清浅而均匀，显然睡得挺沉。程晓岚见状，按住了废话一贯太多的刘冬的肩膀，自觉充当起了今晚的特别迎宾员。

“阮梦呢？”

门外的余意一身正式极了的西装，好像是来参加什么重要商务活动似的。又或者说，他应当也是因为看到了江医三院的那条热搜，又始终联系不上阮梦，所以会议开到一半，直接匆忙赶来了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