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我……对不起,我不是……”

“闭嘴吧你!”

傅琦心间一阵烦躁,下意识从包里翻出香烟,想要点火时突然记起自己此刻在哪里,便又将嘴边烟扯下,揉皱:

“我没什么可难过的。她活着的时候,对我就几乎没有过好脸色。每天都在讲我满身匠气,没有天赋,让我趁早放弃。

“可你看,她觉得最有灵气,最喜欢的学生,到头来竟然跟她一模一样,遇到点事便懦弱到只能选择去死,而我……我才不像她们那么蠢,痛苦都已经吞下了,我一定得拿到我应得的一切。”

指甲抠住墓碑,傅琦俯下身,目光阴冷却也坚定,不知是对程晓岚说,还是另一个人:

“你看着我吧,我会证明的,我才是最好的那个。”

说罢,她当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高跟鞋砸在地面上,发出脆响,每一声都像是在砸阮梦的神经。她直觉傅琦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可思绪如云似雾,越是想抓,越是抓不住。

所以,她不能让她这么走掉。

“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傅琦,你对程晓岚的事了解多……”

阮梦一把拽住傅琦,却被她狠狠甩开。

推搡之间,傅琦腕间原本藏在长袖下的多条深浅不一的环形淤青突然暴露在天光之下,扯歪的衣领内更是潜伏着好几处新新旧旧的暗红色烟疤。

被震惊填满,阮梦一瞬僵住,傅琦则是神色慌张而难堪地匆忙将一切掩盖。扔下一句「不关你事」,而后,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哒哒」、「笃笃」,忽重忽轻,节奏明显比之前乱了太多太多。

***

回到家时,已经快下午两点多了。

阮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开门声,瞧了阮梦一眼,直到她心情不会好,便没立刻搭话。直到阮梦从卫生间狠狠洗了把脸出来后,她才和她讲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但问得却是:

“小余呢?”

“什么小鱼?”

阮梦不明所以,话出口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妈问的应该是余意。兴城的家里有两人的结婚照,所以理论上来说,他还是她的丈夫。但在这一次的 2021 中,到目前为止,阮梦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

不过,在阮妈欲言又止,愈发猜疑的视线中,怕被质疑夫妻关系而无从作答的她也只能佯装镇定地回答道:

“哦,他啊。他出差去了。”

下一秒,手指差点就要抬起,去将鬓角的碎发勾到耳后,但这一次,阮梦竟然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最随后强行忍住了。

陪着母亲大人看了半集的电视剧,阮梦这才找了个洗澡的理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手从包里摸出手机,她总算发现了,在不知什么时候,它竟然自动关机了。想来,大概是清晨醒后用得太久,阮梦轻声叹了句:

“这「未来」的手机也太不经用了吧,才两天就没电了。”

给手机接上充电线,阮梦便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可没过一会儿,她妈就··拿着正在响铃的电话站在门口道:

“是小余打来了。”

“妈,你先接一下。”

阮梦心尖一跳,加快了洗澡的动作。

***

“你到家了?”

阮梦用毛巾揉着头发,才刚进房间,余意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电话再次打来。

老房子隔音差,刚刚洗澡的时候,她就听见她妈回答过这个问题,且恨不得连她进家门的表情都描述给他听,余意现在怎么还要再问,想及此,阮梦便只「嗯」了一声。

然而,余意今天看似也打算走简练的说话风格,竟然回了个「行」,便直接把电话给挂了。阮梦呆愣愣地握着手机半天,恨不得立刻打回去质问他「『行』是什么意思」,但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算了。

不过好在没过多大会儿,她便从她妈的唠叨里明白了余意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她便握着手机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半天。阮梦简直想仰天长啸:

「谁知道他往年无论多忙,这时候都会陪我一起回来呀!」

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吧,从昨天阮梦醒来到今天早晨出门,那么长的时间,余意怎么也不提醒她一下呢?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哪怕是床边留个小纸条也行啊。

越想越郁闷,此刻光是回忆起余意从听筒里丢出来的那个「行」字,阮梦都已经琢磨出了诸如「你可真行」、「我懒得跟你计较」、「我可气着呢」在内的各种情绪与语气,还排着队不停地在脑内循环播放,以至于她积攒了一整个白天的困倦都被完全压制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阮梦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接着,在「立刻给余意打电话解释」,和「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刚刚从母亲大人口中试探得知,程晓岚父母在女儿去世后不久便选择了离婚,而现在楼上的房子也已经转卖给了别人,肯定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了。阮梦只能尝试着在自己的书架上翻找到一些此刻的她还不曾知道的蛛丝马迹。

她的卧室基本上还和过去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书架上放着高中学习资料的那块地方,现在摆着却是《辞源》、《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故训汇纂》等一众工具书。

阮梦随手抽出来一本,一边翻看,一边低喃:

“我为什么会选「古典文献学」啊?”

昨天,她在看到自己的本科毕业证的时候就没想通其中的缘由,难道在报专业之前,还会发生什么事让她突然对这个专业感兴趣吗?

手指沿着书脊一本本扫过去,直到书架最上层靠边的位置,阮梦终于看到了一本眼熟非常的小书,《认识你,我变成了宇宙第一最幸运》。

是程晓岚的绘本!

而随着阮梦将它抽出,被它夹住一角的一册反方向放置的画本亦随之被带了下来。入目便是极具冲击力的大片晦暗,昏沉冷色的颜料肆意在画纸上流淌出模糊而扭曲的形状,如同一双双奋力挣扎的手。可细小处的破碎与尖锐的形状,却又好像正要把画外的一切撕裂成千万片,再全部拖入地狱。

这显然是阮梦从来没有见过的程晓岚的……另一面。

翻页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每一张画都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郁、痛苦、呐喊、窒息……震惊像洪水袭来,瞬间将阮梦淹没,她简直要喘不上起来。可其中最让阮梦心痛的却不是那些充斥着的绝望画面,而是附在签名后的日期。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最早的那一幅竟然是程晓岚在 2004 年画下的。且直到她离开的 2014 年,这样的创作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