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闹钟,不是电话。阮梦,在我这儿,想要蒙混过关,可能吗?”
明晃晃的占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阮梦真想立刻跳起来锤他一顿。余意的腰间半分软肉都没有,她左右拧不动,便想以指甲嵌进去抠他,可一行动才骤然记起,昨晚趁着她昏睡,某个混蛋已经把她的指甲全部剪秃了。
忆到这件事,阮梦只觉更加来气,不由恨恨然地想:
「昨晚就应该在他脸上挠上两下,让他今天出不了门才好。」
可惜现在为时已晚,阮梦便把手指握成拳,在余意的腰间锤了好几下。余意真是配合极了,明明她根本没多大力气,他却装模作样地「嘶」得倒抽了口凉气,但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伸手将阮梦紧紧揽在怀里,余意的眼神像搅了糖一样。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两下,他偏头轻声说:
“但心意,我就先领下了。”
是不想听她扔出「既然没讲,那就算了」的气话,更是怕她真的会反悔。
可是,阮梦才不会后悔呢。
毕竟去年毕业那会儿,她就因为早就受够了长时间的异地,打算立刻奔去兴城找工作的。只是一来当时的条件并不允许她离开江城,二来彼时所有人都劝她说,如今大环境不稳定,哪有比在学校做老师更好的工作。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阮梦耳根子从来就软,所以到最后她便留了下来。
可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喜欢的,甚至还因为充斥着开不完的会,培不完的训,做不完的表格,评不完的级别,以及与预期完全不同的繁琐人际,阮梦简直越做越讨厌。但其中最讨厌的就是,因为身边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它很好,以至于她但凡说了句自己不想干了,就好像成了需要立即被纠正的异类。
阮梦打小就不喜欢做特立独行的「异类」,于是,在日复一复的消磨中,她便好像渐渐失去了挣开逃跑的力气。偏偏自从病愈后,她突然添了个焦虑与压力过大就会发烧的新毛病,哪怕她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可身体总是会率先开启自我保护。
几次反复,阮梦终于明白,她心里那道坎其实并没有真的过去,她早晚都是要辞职的。那为什么不能趁现在?
所以,四月第一次去见余意的那天,阮梦已经下定了决心。而直到昨天,工作的事情终于完全敲定。她自然是轻松又兴奋,却并没有选择立刻把一切告诉余意,其中原因不过就是为了等 9 月 9 号这个特殊的纪念日。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找到新工作后才肯正式找余意复合……
阮梦说不上来切实的原因,但隐隐约约得,她总是有种古怪的预感,如果自己要是辞了职立刻跑去和余意复合,甚至直接嫁给他,那么,她找工作的热情会被另一种东西消磨殆尽,而到了那时,她和余意的婚姻绝对不会有好结局。
这种感觉来得十分奇怪,却又异常的坚定,阮梦甚至有种幻觉,就好像那种痛苦,她曾经真的经历过。
028. 谁是你初恋,有病啊
“哎,这不是储哥的初恋嘛。”
虽然是在一中的大门口,可说话的男生穿得却是七中的校服,松松垮垮套在棉服外面,分明是大冬天,里外两件却都是大敞的,露出里面样式夸张却单薄的 T 恤衫,而下身的牛仔裤也是破洞款的。
嚼了两下口香糖,他撞了撞身边另一个差不多打扮的男孩的胳膊,挑了挑眉毛,痞里痞气地又吐了句:
“漂亮吧。”
这一天是 2009 年 12 月 25 日,阮梦再次回到「过去」的五天后。
正是周五放学的时候,校门口人头攒动全是在朝外涌的学生。在眼角瞟到「那个人」的瞬间,阮梦便立刻攥紧了程晓岚的胳膊。本来打算彻底无视,她甚至埋着头走过他们面前,谁知却被这句高声的炫耀狠狠地砸穿了耳膜。
刹那间,被准确无误地指中的阮梦背脊僵得不像话,还不等周围的视线聚集过来,程晓岚已然爆炸,「呸」了一口,直接骂了过去:
“谁他妈是他初恋,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程晓岚,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
这次开口的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但却和另外两个看着就吊儿郎当的同伴截然不同。除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外,他本来身姿便笔挺又高挑,又浓眉大眼,是那种走路上遇见,会让人想要回头再多看一眼的帅气。
这个人叫储明远,是程晓岚的小学校友,阮梦当时的同班同学,当年北江小学颜值最抗打的校草。
程晓岚从小就喜欢看一切长得漂亮的人,五年级那会儿,知道储明远的大名后,她还特地跑到三班窗口瞄过他,当时便情不自禁「哇」声出口。那一阵子,正在流行校园青春文学,于是所有的男主角在她的脑中便都有了相似的脸。
可喜欢帅哥,并不代表喜欢样式精美的垃圾。
一年后,程晓岚对储明远的粉红泡泡滤镜彻底碎了一地的那天,他正在旁观,或者说放任他的小跟班欺负阮梦。
于阮梦而言,那是一段哪怕一毫秒都不想回忆起来的糟糕过去。可事情的起因却格外简单,就是情窦初开时,一场大张旗鼓、广而告知的表白,唯一不同的是,当所有人都在讨论的时候,故事的女主角却是唯独没有收到过任何通知的那个。
阮梦早已无法回忆起当年从别人口中听说储明远说喜欢她时的刹那感受,她只记得,事情都已经闹得尽人皆知后,他才第一次真正主动找到她,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当时是在课间的教室,周边的吵闹声突然停了下来,一瞬间阮梦所在位置成了大家视线汇聚的焦点,但彼时她对他人的目光是没有任何畏惧感的。考虑到当时谣言漫天飞,所以尽管储明远用得是那种显而易见得开玩笑的口气,阮梦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对不起。”
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她甚至都没直接把「你压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出口。
可即便如此,周遭的空气还是在一瞬间因为尴尬近乎凝滞。这也是阮梦平生第一次清晰体验到了被各种复杂视线缠绕到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感觉,但仅隔了几秒,储明远便将结块的气氛打破,他就扭头对他那帮朋友说:
“这样就行了吧?”
仿佛他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游戏输了的任务,至于她回答什么,是根本不重要的。
阮梦当时是真的以为这件事就算到此结束了,谁知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在她每次路过三楼时,会有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站在楼梯口对着她骂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夹杂其中唯一有主旨的内容就是在说她根本不配,也不会被男的喜欢。
下课的时候,她的同桌会被撵走,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此前跟她跟没什么交集的男同学。他们堵住路不让她出去,而目的就是要在假意玩闹推搡的时候,故意且频繁撞到她身上。一开始,他们多是用背或者侧臂,还会假模假式地跟她说「对不起」,偶尔在配上一句贱兮兮地「我喜欢你呀」。
直到有一次,一个男同学直接借着同伴的推力迎面要抱住她,阮梦忍无可忍,「啪」得摔了笔,站起来的时候眼眶里漫上了眼泪,但他们见她发怒与难受,反而脸上添了更多的得意和愉悦。
阮梦的眼泪一瞬间就止住了,她冷下了脸色,没有再同他们多说一句话,直接冲去了老师办公室。
可是,那里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彼时教育的方向好像是「减负」,但他们班班主任却在偷偷办数学补习班,明面上说大家自愿报名,可实际上他会把大部分的重难点都放在那里讲,甚至还会在考试前悄悄漏题。于是,班里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参加了,阮梦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个。
哪怕已经升了高年级,小学数学对于她来说还是简单的,即便有没听过的内容,翻翻课本,也能很快弄明白。她连多余的习题册都不愿意做,满心只想多点时间看电视剧和动画片,所以阮梦压根没把补课的事跟家里提过。
于是,她的座位被越调越靠后,可就这样,阮梦成绩也依旧好得过分。和初高中老师更重视成绩好的学生不同,阮梦的小学班主任只关心到手的利益,对于这个自己不懂事,家长更不懂事的学生,其实一直看不太顺眼。
这种情况,敏感如阮梦早已察觉到,所以当班主任听完她的讲述后,随便敷衍说,「好,我知道了,我之后找他们谈谈」,屁股却半点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时,阮梦便知道,他根本没有要认真处理这事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