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临转头?一看,二爷崔灏正端坐马上,由亲兵牵着马,恰巧从道上经过,此刻,正停下,直直瞧着他。
雍临一个激灵,吓得险些从马车上掉下来,迅速把饼收起来,跳下车,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笑道:“世子爷有事要办,让我在这儿等他呢,二爷是要回行辕么?”
崔灏点头?,问:“大中午的,他不?吃饭,忙什么呢?”
“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似乎要买什么东西。”
崔灏也没什么意外,嘱咐了句“让他早些吃饭,别累着了”,正要打?马离开,视线落到某处,倏地一顿。
行人嚷嚷,日光正好,为?了方便招客,让饭食味道飘得更远更香,临街的饭馆,到了午间?时间?,大都会?支开窗户。外面人路过,自然能将?窗户里?的情形看得一览无余。
崔灏骤然沉下脸。
“他便是忙着带卫氏的人下馆子吃饭?”
雍临心中大叫不?好,心虚地低下头?,已不?敢看崔灏的脸,也不?敢答话。
二爷军法?严厉,又素来恨卫氏入骨,这可怎么好。
崔灏倒也未当场发作,收回视线,留下句“让他下值了去行辕找我”,便吩咐亲兵继续前行了。
第030章 青云路(五)
崔灏傍晚回到行辕, 想起白日街上所见,仍旧怒火盈胸,气不?打一出来。
他万万没料到,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李梧替他解掉外袍,察言观色道:“世子爷少年心性,兴许只是玩玩呢, 将军何必如此忧心。”
崔灏正?襟危坐, 凝重摇头:“你不?懂, 这?种事情一旦陷进?去了,便很难出来。正因他少年心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之前镇日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房里连个正?经人都没有, 历事太浅, 全然?未尝过?情爱滋味, 我才担心。”
崔灏脑中浮现?起于马上隔窗瞧见的另一道身影, 愈发沉怒道:“卫氏送了那么个妖孽过?来,当真?阴险歹毒, 其心可诛!”
如此枯坐了将将一刻, 一会儿内心如煎,一会儿忧虑重重。以前他还未真?正?晓得?这?些世家大?族的阴险厉害之处, 如今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 唯慎少年掌兵, 当初北梁人为了刺探大?渊情报, 觉得?他年少, 不?止一次想使美人计惑他心志,军妓、圣女、落难少女, 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唯慎洞若观火,一次都没上过?当。如今卫氏选了这?个么嫡孙给他做妻,才几日,竟能迷惑他心志至此,他岂能不?担心。
苏文卿放学回来,进?屋之后,见崔灏面色铁青坐于案后,放下随身物品,走过?去诧异问:“义父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崔灏摆手,让李梧和?苍伯都出去,才将白日里所见讲了一遍。
苏文卿听过?,沉吟片刻,问:“义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崔灏冷哼:“这?还用想么?我已?让雍临传话,让他下值后来行辕找我。我倒要替他父亲和?大?哥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记不?记得?他大?哥那只胳膊是如何折的,如果他还冥顽不?灵,被那卫氏嫡孙的美色所惑,我只能请出军法?,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了!”
苏文卿却道:“孩儿以为,义父此举不?妥。”
崔灏攒眉望去:“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苏文卿摇头:“孩儿并非故意?忤逆义父,义父可想过?,您一顿军法?下去,世子出于对您的敬重,可能不?会反抗,也不?会说?什么,可之后呢,义父要如何与?世子相?处?一家人,便因为外人的事,日日置着气,冷面相?对么。义父与?定渊候金兰情深,视世子为半子,教导之恩救命之情,世子心里都清楚,义父若太过?刚烈行事,怕会伤了叔侄情分,一片好心,反而弄巧成拙。”
崔灏默了片刻,问:“那你说?该如何办,便眼睁睁地瞧着他越陷越深,落入卫氏的圈套么?”
苏文卿端了一盏热茶,放到崔灏面前,等崔灏饮过?一口,情绪缓和?了些,方温声道:“依孩儿看,义父只需静观其变,并不?需要做什么。”
崔灏如听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
苏文卿道:“卫氏与?谢氏这?桩婚事,是圣上赐下,有些事,世子也是身不?由己,世子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日日被迫与?人同床共枕,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难免的。世子如今在殿前司当差,若只因为与?卫氏嫡孙亲近就挨了军法?,传出去,怕会被有心人解读成谢氏阳奉阴违,对这?桩婚事不?满,故意?打圣上的脸。”
“世子品性忠厚,如今一时迷了心窍,也不?过?是因为卫谢两?族刚刚联姻,卫氏要拉拢谢氏对抗裴氏,双方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以卫氏野心与?手腕,这?份和?平又能维系多久,等卫氏露出真?面目,世子自然?也会清醒过?来。”
崔灏叹气:“你到底比义父稳重沉得?住气,其实你说?的这?些,义父何尝不?知,义父只是太怕了,怕他步他大?哥的后尘。三郎娇气,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子,如今谢氏一族荣辱,全系在唯慎一人身上,一旦他出点什么事,北郡的未来,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将来便没有着落了。”
“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错,他如今也是被迫与?人躺在一张床上,卫氏敢把那卫三送来,定然?是精心调.教过?的,唯慎在那方面没有经验,对方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轻而易举将他引入邪途,此事祸根,归根到底,不?在唯慎身上……”
正?说?着话,外头李梧声音响起:“世子过?来了,二爷正?在屋里和?文卿公子说?话呢。”
崔灏便闭了嘴。
谢琅掀帘进?来,见崔灏端坐上首,面色喜怒不?辨,便规矩行礼,唤了声“二叔。”
雍临已?将事情始末道出,他自然?能猜到,崔灏叫他过?来的缘由。
“你也累了一日了,坐吧,待会儿我下厨,给你们做菜去。”
崔灏徐徐开口。
谢琅有些意?外,以他二叔的脾性,竟然?没有大?动肝火,直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还如此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
进?这?道门之前,谢琅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并且已?经做好了挨棍子的准备。
他敬重二叔不?假,可他房里的事,抑或说?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是他爹他娘,都别想插手干涉,何况其他长辈。那个人,他是研究定了,要定了,崔灏动怒他能理解,可他也不?会轻易退让。
他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有自己的打算。
谢琅撑膝在椅中坐了,崔灏简单问了几句殿前司公务上的事,就起身去后厨了。
苏文卿要帮忙,崔灏道:“君子远庖厨,你一个读书人,就别老跟着义父在灶膛前转悠了,留在这?儿,和?唯慎说?说?话。”
苏文卿只能应是。
室中安静下来,只剩二人,苏文卿起身给谢琅倒了盏茶,当先挑起话头:“那套文具很好用,多谢世子。”
谢琅点头,回过?神道:“好用便成,你到上京读书,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那日恰巧看到,觉得?不?错,便顺手买了,权当我这?做兄长的一点心意?。”
苏文卿笑了笑,道:“只是摘星楼的笔墨,太贵重了,以后,世子千万别再如此破费了,若是给义父知道,该怪我不?懂事了。”
谢琅也跟着一笑:“二叔那般疼你,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