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
次日,督查院,政事?堂值房,顾凌洲看了眼杨清递来?的拜帖,沉吟须臾,道:“他不是要致仕回乡了么。”
一旁,卫瑾瑜整理文书的动作轻轻一顿。
杨清说是。
道:“听?闻这位文尚书,有意举荐其子?礼部侍郎文怀良接替其尚书位,这两日已经接连去过卫府与韩府拜会,今日来?见师父,想来?也是为了此事?。”
顾凌洲不知想到什么,皱了下眉。
最终道:“请进?来?吧。”
等顾凌洲起身去窗边站着,卫瑾瑜放下文书,问杨清:“阁老为何看起来?愁眉不展?”
杨清冷哼道:“你是不知道,这位文尚书,虽然与师父同列七卿,但仗着年纪大,曾比师父早入阁,当过几年阁臣,素来?喜欢拿乔拿架子?,甚讨人厌。”
“等待会儿见了,你就明白了。”
不多时,司吏便来?禀,文尚书到了。
第066章 金杯饮(十四)
“顾阁老是大忙人啊, 老夫来了几回都扑了空,今日可算是见着本尊了。”
文尚身着二品尚书服,两手背在身后, 边说边走了进来。
一把雪白美髯,轻轻飘拂在身前?,光滑顺溜, 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进来后, 文尚草草抱了个拳, 便直接拣了把空椅子坐了下去,抚须打量一圈,道:“到底是阁老办公之处,顾阁老这政事堂的值房,可比我们礼部大堂阔气多了。”
顾凌洲笑着吩咐:“给老尚书上盏茶。”
“老尚书?这美髯养的得宜, 不知要羡煞上京多少同僚。”
文尚捋了一把须:“起初也没想养这么长, 陛下当年?在东宫受老夫教?导时, 总夸老夫胡子长得好, 养着养着便习惯了。”
司吏很快奉了茶过来。
文尚掀开茶盖,拨开茶叶, 只浅浅饮了一口, 便搁了下去。
复环顾四周,道:“青樾, 你这值房处处都好, 唯独一点不好, 太?简朴了, 比老夫的书?房都冷清, 知道的说你顾阁老自律简朴,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圣上亏待功臣了。老夫好歹算是为你授过几天书?, 虽无师徒名分,也少不得说一句,咱们世家大族,在朝为官,须要有?大族气?势气?派,切莫学那?些小门小户、沽名钓誉的寒门官员做派。”
杨清听得暗暗皱眉。
顾凌洲徐徐一笑。
道:“青樾粗俗武夫一个,在这些事上,自然比不上老尚书?精致讲究,见多识广。”
文尚摇头:“顾阁老,你可太?谦虚了,旁的事且不说,论起做官,老夫我可远不如你。”
“记得老夫初入阁那?年?,你还在江左驻守吧,那?年?冬天你回京述职,还是老夫代圣上去迎的你。城门相见,老夫让你直接策马入城,你却坚持要下马同老夫行大礼,说礼节不可废。就这一点,多少边将,都比不上你顾青樾呀。”
顾凌洲道:“老尚书?好记性。”
“由不得老夫不记得啊。”
“老夫入阁时,已?年?近五十,在阁老位置上满打满算也就待了八年?,可你顾青樾入阁时,还不到四十,在次辅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老夫如何能与你相比。”
“说到底,这人有?人运,官有?官运,老夫入阁时,凤阁虽有?四位宰执,却是某些人的一言堂,如今这位首辅虽也强势,可与那?陆允安相比,到底通情达理太?多了,你们次辅的日子,也远胜老夫当年?。否则,这凤阁,哪里轮得到你与韩莳芳这样的资历来坐呢。”
一旁杨清面色已?难看至极。
他?料到这文尚会倚老卖老,仗着资历深,说些不中听的话,却没料到对方竟能倚老卖老到这等地步。且还当着他?们这些下属官员的面。
跟着侍奉的司吏也悄悄抹了把汗,没料到这礼部尚书?竟如此出言无忌。
顾凌洲端坐案后,抚须笑而不语。
文尚越发洋洋得意,想,便是以刚正闻名的顾青樾又?如何,在他?面前?,不也得让他?几分面子。
文尚书?伸手理了理官袍,还欲再说几句,耳畔忽传来一声轻笑。
虽则只是极轻一声笑,落在文尚耳中,竟有?些轻蔑的意味。文尚目光斜斜一扫,便瞧见了侍立在顾凌洲身侧,一身青色官袍的少年?郎。
少年?嘴角笑意尚未消尽。
文尚当即沉下脸,问:“你笑什?么?”
卫瑾瑜道:“没笑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桩趣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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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趣闻?”
“路边长了颗枣树,树上结了很多又?红又?大的枣儿,一个老头儿和两个小孩儿都想摘树上的枣子解解渴,老头够不着,回家拿杆子,等回来一看,两个小孩已?经爬到树上,把上头的好枣全部摘光了,老头便气?得在树下跺脚大骂:‘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这些枣儿,能轮得到你们这些兔崽子吃?’”
文尚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对方是指桑骂槐,在借这子虚乌有?的趣闻故意奚落自己。
想他?身为文氏家主,七卿之一,天盛元年?最早入阁的阁臣,走到哪里不是受人追捧,被?人恭维,何曾遭过如此羞辱,当下怒不可遏,拍案问:“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黄毛小子,你是何人?也敢在老夫面前?搬弄口舌?”
卫瑾瑜抬袖,不卑不亢施一礼。
答道:“督查院御史,卫瑾瑜。”
文尚一愣,皱眉。
好半晌,冷笑道:“我当谁,原来是首辅口中的不肖孙,为了往上爬连祖宗都敢出卖的小白眼?儿狼啊。”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