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开口,江尹一也没问,只静坐了一会之后,伸手翻开盖在桌面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陆敖因他的动作而动伸手入怀,拿出一份文件和一张卡。

“你之前的房子拆迁了,这是拆迁款。”

“上次去上海忘记给你了。”

手压着这些东西,推到了江尹一的面前。在武汉的房产,江尹一自己都没管过,甚至这次回来他都没回去看过一眼,不知道陆敖是怎么知道,又为什么帮他代办了这件事。

陆敖手上的纹身已经洗的差不多了,在阳光下,能看到微凸的指骨和青筋,只从戴在食指上的一枚遮挡的宽戒下隐隐还能看到没洗干净的一点。就好像跟他人一样,褪去了不少从前的狂傲劲儿。

将东西收下来的江尹一说了声,“谢谢。”

陆敖有张特会聊天,特会哄人的嘴,在夜场里,花几分哄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在他腿上坐下来,是他最不值得炫耀的战绩。然而现在在江尹一面前,他好像退回了最胆怯懦弱的年纪,望着江尹一,几次嘴唇开合都没有说出话来。

随意眺望了一眼远处又收回目光的江尹一平静道,“还有别的事吗?”

陆敖在想什么,江尹一并不在意。他只做到自己不报复陆敖的承诺就可以了。

陆敖踌躇两下,还是开了口,“尹一,你原谅我了吗?”那口气,接近卑微了。

“当然,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他是答应了。但陆敖也清楚江尹一的性格,江尹一记仇也不记仇,记仇是他一定要报,不记仇是他报复回去之后,失去被他恨的价值的人,对他而言就只会成为陌生人。江尹一是没有报复他,但是,“你在上海,说我们还可以做回朋友。”说到这,他勉力挤出点笑,“是真的吗?”

江尹一很无所谓的‘嗯’了一声,做回朋友而已。朋友也有等次之分,和陆敖做点头之交,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他的无所谓,让陆敖笑的更难看了,但他还是问,“能像以前那样吗?”

这个问题江尹一没回答,他将桌面上的手机拿起来,“不好意思啊敖哥,我还有事。”

看着他起身离开,明白江尹一要把他归为哪一类的陆敖,慌而又慌的伸手过去想抓江尹一的手臂,“尹一”

江尹一侧身避开了,抓了个空的陆敖在他身后站定。而后慢慢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你说给我个机会的。”他要的是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不是报复的豁免权。

背对他的江尹一压根儿连头都没回。

“让我好好道歉。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很混蛋,我错了!错的离谱。”

咚咚两声。

陆敖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他太想挽回了,江尹一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他到底是有多狠。当权势金钱编织的牢笼镣铐失去了作用,想要挽留的一方,只能是最无力,最卑微的。

江尹一也因这两声回头,看到江尹一回头,陆敖如获希望似的膝行着向他靠近。他不在乎自己这幅狼狈相被谁看见,被谁嘲笑。

刚刚被江尹一避开的手,颤颤的从下方牵上了江尹一的指尖。陆敖将额头抵上江尹一的手背,从紧闭的眼睫间流下的热泪同时沾了上去。

“我……我已经……”能对刚见面的人说出的‘爱’字,却因亵渎过它而在真正爱上的人面前变的格外涩口,“太晚了,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我为什么……”

他就这么跪倒在江尹一的脚下,贴在他的手背上哭。

江尹一沉静的应声在头顶传来,“汪家已经来找你了是吧?”

陆敖抬起头,明亮天光下,他只能看到江尹一平视前方,从未因自己卑微的跪倒在他的脚边而垂看自己的眼神。

“你就说是我授意。”

“嗯,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挂了电话的江尹一,将手从陆敖手里拽了出来,“我说了不会报复你,你真没必要学他们一样给我下跪。”他压根儿没听陆敖刚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在意。

甩了下像是沾到了什么的手掌,江尹一就这么抬脚离开了。他回武汉的第一个目标其实并不是姚诗承,而是汪梦醒汪梦醒家里是开医药公司的,最先是靠生产仿制药和医疗器械发的家,后来累积了颇丰家资,又有了稳定的分销药品的渠道,拿下了很多还没有过保护期的原研药的国内代理销售权。这也是汪梦醒总能搞到那么多外国药的原因。

汪家的药企规模,在武汉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了,江尹一也清楚以整垮他家公司做目标太不现实,所以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扰乱他家的销售渠道,让他们家今年的营收报表难看一些而已。这也是他插手,最容易凸显出效果的事,他从回武汉当天就在做了,之所以那晚在饭局上当着他们的面把姚诗承送进去,只不过是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明面上他是拿姚诗承开刀,但其实他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第386章

全铜的珐琅灯,灯光幽静,照出下方展台上一只太湖石的摆件。从这里进入不对外开放的包间的景烁,刚推开门就听到汪梦醒的声音

“我知道是谁。”

“现在只是销售渠道受阻,停几条生产线就行了。”也是他父母溺爱,没让他管过家里的生意,他才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电话那头他的父母显然也不接受,他改了话锋,哀求起来,“爸,妈,这件事你们别管。就当我求你们了。”

每天损失的真金白银的进账和独子,他父母显然更在意这个独子。

挂了电话的汪梦醒将手机抛开,也是这时景烁在他身旁坐下,他侧过头看了一眼。

景烁也被江尹一搞了,但他好歹已经接了家里的班,没必要还要像汪梦醒那样去求他爸妈别管这件事,别去找背后的‘始作俑者’。

看景烁坐下,童持递了根烟过来。景烁将袖口解开了,才伸手接下。

这里不是LinX的顶层,是他们代替那里的新的聚集地,在LinX被查过一次之后,他们就换过来了。不过说是新的聚集地,也不算是,他们以前同气连枝,出来最少也是四五成行,如今坐在这的,就汪景童三个人。

陆敖是跟他们掰了,姚诗承跟傅乘光也很出来了。曾经那段利益联合,本来该坚不可摧的关系变成这样,怪叫人唏嘘的。

接了烟的景烁没点,夹在手指间,拿手去叩桌面,“两天,弄没了我们快有一个亿了吧。”他们也算同气连枝了,汪梦醒家里销售渠道出问题,童持拍卖行被多次行政检查,最近的几场拍卖都停了的事,他都知道。扯了下唇,感叹,“真是好大的代价啊。”

“谁让我们之前做的太过了花点钱,能换他消气就行。”自家公司亏空几千万,对自小飘在天上的汪梦醒来说,确实就只是‘花点钱’。

钱在商业里就是一个数字,景烁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账面上的亏损,现在叫他在意的是江尹一身边跟着的那个上海男人。这让他语气不太好,“过吗?”

“只是跟他上床而已,每次还用了药,让他也能舒服到。要说做的过,也是傅乘光。”景烁不觉得群交有什么错,他的道德和廉耻一样淡薄,“要不是他把那个学生带过来,当着他的面玩,江尹一也不会跟我们闹的这么难看。”

童持没说话,显然是认可他的话的。

他们和江尹一闹的无可挽回的症结,就是当着江尹一喜欢的人的面强暴了他,把他的尊严碾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