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楼月璃拉开晏怜绪的辔头,解开绑在屋樑上的绳结,他正要把晏怜绪拥入怀中,晏怜绪却使尽吃奶的力气撞开他,结果整个人失去平衡,笨拙地一头栽倒地上,披散的长髮被铺地上的尿水浸得湿透。
清泪珠缀引月,粉颊露滴花房,香汗挹透的牛筋下的琼艳玉肌只剩零乱残英片片。晏怜绪的嘴巴还是合不起来,却已经疯了似地尖叫道:「别碰我……不要碰我……」
楼月璃面无表情地俯视倒在尿水里,陷入失心癫狂的晏怜绪。他忽然一手粗暴地抓起晏怜绪的长髮,如同抓着兔子的一双耳朵,竟然生生地把晏怜绪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扯断了晏怜绪的一大把头髮。他低头盯着晏怜绪,芬馥的黄葵薰香铺天盖地涌来。
晏怜绪还在拼命挣扎,哭得全身痉挛,可是楼月璃始终没有松手,另一手的指尖撩起脏臭的髮丝,他附在晏怜绪的耳畔,湿热的气息弄得晏怜绪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一字字地道:「晏怜绪,我不是曲雪珑,他实在把你宠坏了,但我不是那种可以容忍自己的人跟其他男人藕断丝连的人。」?
闻言,晏怜绪停下动作,两眼发直地看着楼月璃,如同一具拙劣的木偶,又有一缕浊尿从腿间滑下来。
说罢,楼月璃的素手一甩,晏怜绪如同断线风筝般脱手飞出,后脑重重地撞在雕花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立即从伤口里汨汨冒出来,他颈部剧痛,眼前发黑,吐出一口鲜血,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楼月璃优雅地走到晏怜绪身边,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头上,漆黑的鹿皮厚底长筒官靴几乎要把他的脸孔踩得变形。晏怜绪喘不过气来,脸色很快就涨得发紫。
一双绿眸阴翳妖魅,杀机毕露,居高临下地看着晏怜绪,只听到楼月璃冷冰冰地道:「这次是小惩大戒,不要再让我知道你跟他有任何来往。要不然我不知道下次我会对你,或者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一字一句,化作一枚枚锐利的钉子凿进晏怜绪的头颅里。
楼月璃不闻不问地拂袖而去,只留下被糟蹋得不成原形的晏怜绪奄奄一息地偃伏黑夜里。
燃烧到尽头的红烛蓦然熄灭,晏怜绪依稀看见雪白的月色印在干净的窗纸上,彷若打翻一地明月。
正在此时,晏怜绪忽地听到一声高吭的尖叫,他心里一跳,挣扎着扭头望向门口,映入眼帘的却是房门外错愕的曲清淮和拦阻不及的夕雾。
「楼月璃,你……」
曲清淮嗒然惨叫,楼月璃意味深长地看了夕雾一眼,然后向曲清淮不耐地蹙眉,绿眸若碧湖冷浸玻璃,冷冷地道:「如妳所见,满意了吗?」
楼月璃决绝地离开,曲清淮面无血色,晃了几下,倒在地上晕死过去,裙摆下渐渐泛出一大滩鲜血,夕雾忙唤来其他婢女帮忙。
月胧烟澹霜蹊滑,梅梢轻倚,喷宝猊香烬,晏怜绪呆呆地看着外面兵荒马乱,直到曲清淮被送走了,夕雾才匆匆地进来为晏怜绪松绑。
可是楼月璃绑的绳结难以解开,牛筋又是粗壮至极,寻常绞剪根本剪不断,心灵手巧如夕雾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解开绳结,她皱紧眉头看着后脑的伤口,柔声道:「那里伤得有点严重,奴婢稍稍给您剪去那里的一小块头髮,再给您上药缝线。」
晏怜绪头痛欲裂,哪怕再是爱惜容颜,也只好点头。
夕雾在大半夜里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才找来桑白皮线,她首先洗干净伤口的血迹,剪去那里的头髮,再以针穿引桑白皮线,细细缝合伤口,接着以封口药和散血膏敷上伤口,然后她挑走凝固在肛口的烛泪,为大大小小的鞭伤敷药,又洗走了那朵墨色绣球花。她的动作干净俐落,嘴里还不时好生安慰几句。
从前夕雾先是曲雪珑的婢女,后来又是椒房独宠的晏怜绪的婢女,那些粗活向来用不着她干,但晏怜绪信不过这里的下人,因此不消他开口,夕雾便自觉地遣走所有下人,独自完成好几个人的工作。
晏怜绪任由夕雾捣弄自己,哪怕再是疼痛也没有呻吟出声,他一直神色阴沉地盯着台阶下的血洼,满脑子想的全是父母被斩首时那溅满刑场的鲜血。
正当夕雾拂床襞衾,准备侍候晏怜绪就寝时,他忽地挣扎着站起来道:「侍候我梳妆更衣,我要出去看看。」
百里冰封,半空雪浪,夜寒成阵,砌风鸣叶繁霜坠,漫长的冬夜还没有过去,本该沉睡的楼宅却是灯火通明,映照着玉宇琼甃,桂户雕粱连绮翼,细碎的脚步声极为压抑,带着山雨欲来的不祥。
晏怜绪是客人,一直住在外院,现在曲清淮正在内阃里,他身为外人根本进不去,只能赶到朱红卷棚顶垂花门前,没想到却在垂花门前遇上楼月璃。
楼月璃正跟下人吩咐什么,他抬头看见晏怜绪,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夕雾已经为晏怜绪悉心打扮过,看不出他刚才经歷过惨烈的虐待,但见他身穿菖蒲红地青海波鸳鸯河骨缝箔,柳裁云剪腰肢小,挽起双环灵蛇髻,插着翠蜻蜓嵌红宝石珍珠钗,怀抱紫铜蟠龙纹八宝手炉,轻妆媚晚,浅黛眉尖秀,格外招人怜爱,他委屈地道:「这件事……也算是因妾而起……」
「你不是筹谋已久吗?我可是存心成全你的。」楼月璃的眼里全是讥嘲。
远处好像传来曲清淮惨厉的哭叫声,然而她的叫声却愈来愈微弱,这并非吉兆。
晏怜绪捏紧绣凤仙花丝帕,勒痕和鞭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走前几步,犹豫片刻,还是依偎着楼月璃的胸口,香步翠摇,细整花钿,轻声道:「原来你全也知道……明明曲清淮才是你的妻子……」
楼月璃凝视晏怜绪片刻,神色渐渐柔和,他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恨极了他们,哪怕你要把他们送到地狱,我也会帮着你的。」
虽然楼月璃适才的确心狠手辣,但晏怜绪想起是他有错在先,便在楼月璃的胸口蹭了蹭,缓髻轻拢,一朵生云袖,风传环珮夜珊珊,柔腻地道:「妾知道楼爷最是心疼妾了……今天是妾不好,您别跟妾计较了。」
六方黄铜油灯把漆黑的冬夜照得亮如白昼,甚至看见夜空云朵的形状。大雪逐渐转弱,空剩雪霰飞舞,飕飕冷风依然咆哮不休,折腾得枝头的腊梅也在不住抖动。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奇怪的骚动。楼月璃眼睛一亮,愉快地笑道:「他来了。」
晏怜绪浑身一震,他深呼吸了好几遍,才胆敢回头,果然看见曲雪珑正领着下人向垂花门走来。
雪白的珍珠簪挽起片云凝墨,比黑夜更要深沉。曲雪珑披着一身雪狐斗篷,穿着水浅葱色缎纹地枝垂樱图振袖,斗篷边缘随着他的步伐而起舞,宛如回雪萦尘。他看起来颇为憔悴,柳眉颦黛,轻云出岫的花容化作雨过花皴,但此际他的眼神着实太冷冽,没有人胆敢轻视他。
就算贵体抱恙,曲雪珑依然颠倒众生,使周遭的一切黯淡无光,如同一朵在这不寻常的黑夜中绽放的空谷幽兰。
虽然曲雪珑的来临不出晏怜绪所料,片刻之前他还亲耳听到楼月璃的柔言细语,但他依然为了曲雪珑而心神不宁,只痴痴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发现他犹在楼月璃的怀中,蒨霞艳锦下的肉体全是情夫造成的爱欲痕迹,赫然一副被亵玩得熟透的淫态。
楼月璃的绿眸明珠盈斗,他大刺刺地牵起晏怜绪的手,如同携着最珍贵的战利品,慢条斯理地走到曲雪珑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宵禁刚刚结束,曲兄便赶来了,消息果然灵通,试问整个月雫哪里不是曲兄的耳目呢?」
晏怜绪的心跳不断加速,他一边跟随楼月璃前行,一边低头看着对方腰际的弯刀。刀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每次床笫欢好之后,楼月璃总是喜欢靠在床边懒洋洋地磨刀,刀锋映着香肌玉暖,足以吹毛断髮,一击致命。
苍穹依然异常漆黑,黎明将至却未至,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下人给檐廊下的油灯添了灯油,灯光明亮却死板。朔风似刀,如同万兽嘶吼,冰冷的空气几乎刺伤鼻腔。
曲雪珑的神态凛若冰霜,他淡淡地道:「舍妹现在身体不佳,或许还会在楼兄宅中叨扰几天,之后曲某会把舍妹接回曲宅。曲某在此替舍妹提出和离。请楼兄尽快签署放妻书,解除你和舍妹的夫妻关系,还舍妹自由。」
楼月璃不冷不热地道:「既是错点鸳鸯,早日了断也好。」
晏怜绪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曲雪珑。二人的距离近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曲雪珑始终对他视而不见。
第52章 | 鶯籠玉鎖五十一
五十一
晏怜绪猛然拔出楼月璃腰际的弯刀,刺向曲雪珑的胸口。
其实在晏怜绪拔刀的瞬间,曲雪珑已经转过头来,他理应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偏偏他却是动也不动,任由刀锋深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