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土寸金的京城, 想要住得体面何其艰难?

有些不缺钱的富贵商贾便会趁机收留一些寒门弟子,虽然不一定都有回报, 但若是?有一人高中,便是?不可多得的人脉。更有所?谓的榜下捉婿之风俗, 据说,会试放榜后便有人提前来蹲守, 若是?看?到高中且未曾成家的进?士, 转头就拉到自家商议婚配了。

宋允知听说这件事后, 还去叮嘱江亦行, 让他小心一点?儿,可别随随便便被人拉走了。江亦行虽然没有他这样?好看?,但是?也是?一表人才, 宋允知才舍不得他胡乱被定下亲事呢。

至于宋允知自己,他反正是?不担心的,自己才十?三呢, 还小, 应该没有谁这么丧良心, 将他一个小孩子拉到家里配自己女儿的吧?

会试如期而至,宋允知等学子只是?正常报名, 他们却不知这里头的争斗有多厉害。今年主考官之争, 险些让官员们为此大打出手。

会试乃是?礼部试, 按理说跟其他衙门干系不大,但是?今年恰逢赶上朝中这等氛围,考官想要风平浪静地定下来显然是?奢望。

作为宋允知的师兄, 礼部孟侍郎第一个就被刷下去了,余下跟陈素有关系的官员也都被排除在外。唐郢等人主推的是?礼部右侍郎,这位立场同?*? 他们一致,会试结果也好掌控。但皇上跟陈素、兵部等一众官员内心更属意礼部尚书,这位尚书大人一向是?个中立派,臣子之中谁也不倒,只稍微有些偏向陛下。

经过一番暗无天日的撕扯,最终礼部尚书亲自下场,担任会试的主考官,右侍郎为副手,另有三位礼部官员、三位翰林院官员充当考官。如此兴师动众,从一开始便昭示这回会试不平凡。

但这都是?背地里的争锋,明面上,朝廷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宋允知能有幸窥见分毫,还是?因为随春生离开了京城。对方?离开之前,甚至没能跟他打一声照顾,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数日之后,宋允知跟随家才收到了随春生的信,不过寥寥数语,说他要去操练,兴许数月才能归家。

什么样?的操练得数月?

宋允知很难不想到夏国与北戎边境的那些事。边境不稳,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北戎人频繁挑事,似乎是?要逼夏国先出手,他们也好师出有名。原先这种摩擦夏国都是?默默忍受,实在忍不了再赔款和谈,但是?这回陛下不准备忍让,随春生他们离京,多半是?有一场仗要打。

后来,宋允知从谢蕴口中听说了些内幕:“我?兄长?也离京了,本来是?跟随公子一道的。原本陛下准备遣二十?万大军赴前线,可各方?博弈之后,最终派出去的只有九万兵力,少?了一半都不止。”

宋允知担忧:“只派九万兵马,若是?真打起来,咱们岂不是?得吃亏?”

谢蕴叹息一声:“其实那些官员宁愿先输两场,这样?便能打消陛下收服北方?的念头。”

这些人没能阻止陛下出兵的命令,于是?便在别的事情上频频阻挠,若只是?一两个官员如此,倒也不足为惧,将此人发?落了便是?。可问?题是?,惧怕战争、不愿意开战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比比皆是?。不仅朝廷的京官怯懦,许多地方?官也畏惧北戎畏惧到极点?。安生日子过多了,从前那点?血性愣是?一点?儿没留下。

宋允知听完后,心情异常沉重。他原先还觉得夏国有一战之力,或许能胜,可依眼下的情况推断,结果多半不尽如人意。

这一晃神,会试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日,宋允知还跟乡试一样?,早早地坐着马车赶至考场。

礼部试的考场就在宫城附近,宋允知跟借住在他家的江亦行没多久便赶到了。这回国子监参加会试的足足有十?人,此外还有不少?人盯着日后的明经科、明法?科等,一整年都没得闲。

天还未亮,考场门前的应试学字已来齐了。

虽然宋允知大了,还参加了乡试,宋瑜跟唐懿还是?再三交代,让他在里头千万注意些,中午要是?休息的时候千万盖着肚子,不要受凉。

宋允知满口应下,知道这是?家长?的通病,分别前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江亦行作为宋允知的同窗,也免不了要被叮嘱一番。他比宋允知可要听话多了,不论唐懿宋瑜说什么,都只含笑应是?,乖巧又?懂事。

宋瑜看?着不禁感慨,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听话?他不禁将目光重新落在允哥儿身上,惹得宋允知炸毛道:“爹,你这又?在遗憾什么?!”

他真的生气?了!

宋瑜赶紧收回目光:“没有,爹只是?在担心你的会试。”

说话间,里头的小吏已经开门出来核实身份了,宋允知连忙从家里人手中接过食盒,跟江亦行一道儿去排队入场。

宋瑜还在望着儿子,他儿子虽然个头长?了许多,但是?在一众成年学子跟前还是?太矮了,高低起伏的个头到他那儿便猛然陷下去,远远望过去,还有股淡淡的滑稽感。

然而他这么小的儿子,却已经是?举人了。宋瑜只盼着这回能如儿子的意。这段时间儿子天天憋在家,都快要憋坏了,科考早日结束,儿子也能早日解脱。

“咱们回去的时候绕个路,去寺庙里烧几炷香吧?”宋瑜提议。

“你不是不信这些么?”唐懿反问。

宋瑜一脸高深莫测:“宁可信其有。”

行吧,唐懿一向纵容他们父子俩,宋瑜难得有要求,唐懿宁肯绕点?路也得叫他如愿。

会试卯时开始,酉时结束,一共三场,考试内容比乡试还要难上许多,宋允知还在琢磨最后那些策问?题会出什么,一时不察,身后便多了个人。

宋允知没在意,那人却开了口:“宋小兄弟,别来无恙。”

宋允知疑惑地转过头,接着便看?到了钟离那张大脸。怎么偏偏是?他?宋允知立刻往江亦行身边靠了靠,不愿意跟钟离站得太近。

钟离愣住,旋即道:“我?并无恶意。”

宋允知才不管他有什么意呢,远着点?儿总是?错不了的,反正他们俩也不会是?一路人。

江亦行更绝,他直接将允哥儿提到了自己跟前,用身子彻底隔开允哥儿跟这位建康府学的学生。江亦行不喜欢钟离,从理智到情感,都不喜欢,他还趁机告诫允哥儿:“别碰到什么人都打招呼,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人是?鬼?”

江亦行虽然好脾气?,但也仅仅是?对着自己身边的人好,钟离是?建康府学的人,一开始就入不了江亦行的眼。

钟离失笑,这位国子监学生做事儿也太武断了。他并不想对宋学子做什么,不过是?刚好碰见,打声招呼而已。

这场会试,钟离也是?胜券在握,他近来对朝中动向了解的越是?透彻,便越觉得自己稳赢。

但钟离却什么都没说,几人顺利通过检查,步入考场。钟离在宋允知即将离开前,将人叫住。

宋允知眯着眼睛,不悦地看?着对方?。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跟这个钟离好像一点?儿都不熟吧,仅仅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并且见面的过程也不是?很愉快。这人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想赖上他?

“有何指教?”宋允知已经不耐烦了。

钟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叫住人,兴许是?连着邀请了几次都没能将人邀出来,心中大有不甘吧,为什么他要周旋于那些别有心思的官员之中,而宋允知却可以高枕无忧地待在家里温书?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正如他与宋允知都是?年少?成名,可宋允知却能得京中百姓欢喜,他在临州却至少?有百姓拥护。

钟离扯了扯嘴角,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没什么。”

宋允知:“……!”

耍猴呢?有这么戏弄人的吗?宋允知真的怒了,连拳头都攥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