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文会, 便是翰林院为主和派拉人的。至于为何要请宋允知过去,只?怕也是存着敲打之意。朝中敢于正面跟北戎掰手腕的人毕竟不多,而其?中尤以陈素师徒俩最为激进。他们或许没有这?对师徒俩这?般好口才, 能够舌战群儒,但若是拧成一股绳,也是相当可怕的。
“总而言之,如今朝中不太平,你们师徒俩还是不要惹事?的好。文会中就?是被人怠慢了,最好也先忍气吞声,不要声张,更不可逞口舌之快。”
宋允知挺着刺耳:“我跟我先生从来?都不主动惹事?。”
他奉行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黄御史只?觉得一言难尽,虽然他被宋允知这?个臭小子?坑了许多回?,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也被坑出了些感?情来?。所以黄御史真?心实意地叮嘱了两句:
“除翰林院外,礼部也有不少人如今是主和派,哪怕你先生跟礼部尚书关系亲厚,可不该得罪的人也尽量不要得罪。先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可两国?交战乃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们绝对会排除异己。明年三月便是礼部主持的会试,你应当也不想这?些人在会时?中给你使绊子?吧?会试包括殿试可不单单只?是观你学识深浅、文章如何,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名次之争都是双方博弈的结果。”
宋允知还真?犹豫了。
这?回?乡试给他长了一次教训,宋允知如今虽然依旧嚣张,但是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科举与政治息息相关。他若想站在高位,便不能将这?些人全都得罪死,否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系统可是给他下了任务的,这?回?奖励依旧丰厚,他绝对不能丢了会元之位。
宋允知心中千回?百转,嘴上也不饶人:“他们也就?只?有那点手段了。”
黄御史见他毫不悔改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不作他言。
从黄御史这?儿挖到了不少内幕后,宋允知又去兵部看了一眼?随春生。
这?家伙自?从数年前便常驻兵部,期间还在两广一带秘密招了三万兵卒,后来?回?京后也整日整日地见不到人。
宋允知因为改良武器一事?,跟兵部关系一直不错,后来?又几次帮助兵部造了不少新?式武器,这?才能多见随春生几面。
但每次也只?是匆忙说上几句话而已,好比这?回?,随春生忙里偷闲过来?见了见宋允知,得知乡试结果,又见宋允知并不失落后,毫不客气地笑话了允哥儿两句。
“幸好这?回?乡试没有什么赌局,否则那些人全压在你身上,岂不赔得干干净净?”
宋允知邦邦给了他两拳,结果锤得自?己拳头?生疼。随春生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身上的肉跟铁块一般。
宋允知捶了两下便讪讪地放下拳头?。
随春生鄙视道:“真?是弱得不行。”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
随春生闻言想到了孔齐,那家伙身上的肉比他还要结实呢。他跟赵奉之所以练得这?样强壮,都是多亏了孔齐的执教,说起来?他还是自?己与赵奉的先生。
随春生揽着允哥儿哥的肩膀,将他至一旁:“年前或者开春我便得离京,届时?你替我多照看一下我祖母。”
宋允知想到黄御史的话,本?来?没有什么感?触,可是如今听到随春生也得上战场,他忽然便生出了许多担忧。
夏国?的兵马够吗?
他们对北戎又有几分胜算?
下回再想瞧见随春生,又该是多久以后?
一切都是个未知,包括自?己会试的结果,兴许也要受到边境摩擦的影响,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又在琢磨些什么?我刚才说的,你听进去没有?”随春生掰正了允哥儿的脑袋。
宋允知无语:“都已经记下了,隔三差五便会去你家探望的。”
从兵部离开之后,没多久便到了赴文会之日。
陈素将弟子?接过来?时?,特意给他打过一声招呼。哪怕弟子?乡试名次并不差,可今日他们多半要受了冷落。
且陈素还打听到那位钟离诗才了得,相反,他家小弟子?与诗词上的天赋便平平,也从未想过要在这?上面花功夫钻研,他家弟子?更愿意花时?间写文章,尤擅政论文,许多观点提出来?便叫人耳目一新?。但文会上,不会有人愿意去看文章,多是围绕诗词品鉴,故而今日出头?的肯定还是那位钟学子?。
担心弟子?一时?受不住这?份差距,陈素还提前安抚了两句:“不过是坐段时?间的冷板凳,等到科举结束后,一切便会好转。你也不必与他们怄气计较,他们只?是同咱们持不同的观点罢了。”
宋允知心里对今儿的情况也有数:“放心吧先生,我的心可宽着呢。”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明白这?次文会自?己要尽量低调。其?实宋允知本?可以不去的,但他对那位钟离又实在有些好奇,又不想让人怀疑他是怕了才闭门不见,所以才答应赴宴。
终究只?是一场文会罢了,只?在于切磋,而切磋的输赢也无所谓。
宋允知自?以为宽宏大量,不会置气,可是真?到了文会现场,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嘲讽他的时?候,宋允知还是差点没有忍住喷回?去。
陈素将手搭在弟子?肩上,示意他稍安勿躁,此刻没必要给自?己再树敌。
宋允知攥着拳头?忍下了,这?些人嘴巴可真?是贱!
他老?实坐下,没多久便发现有人在默默观察他。
宋允知顺势望过去,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位青年人,深秋时?节穿着却减薄,有股浓重的书生之气。不过宋允知再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兴许不是穿的少,而是太瘦了。宋允知并不欣赏过瘦的男子?。
他移开目光,可对方却还好整以暇地端详自?己。
宋允知这?才觉得不对,这?是……钟离?
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建康府学的王山长与人寒暄一圈后,坐在那青年身边。宋允知笃定,这?必然是钟离无疑了。
王山长也注意到钟离的目光,询问道:“你若是想认识,先生可以替你引荐。”
钟离微微摇头?:“不必。”
他与宋允知还没到惺惺相惜的地步,如今不过是对手罢了。
待到前头?说要以“海晏河清,四海承平”为题做事?时?,钟离不假思索地铺开纸,不过片刻便有了诗。
今日主要翰林院开设文会,主要是为了给钟离扬名,宋允知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验证一番这?位钟离是否真?的诗才了得。可围观了一会儿后,宋允知便死心了。
人家的确厉害,若是会试只?靠诗赋的话,他压根没有一丁点儿取胜的机会。写诗作词这?种事?情,得靠灵气,更看天赋,宋允知全都没有。他上辈子?是理?科生,这?辈子?能把文章写好,已经很?了不得了。
宋允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诗,他并不认为眼?下是盛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歌功颂德,勉强做一首诗,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夸赞而已,比不得这?些人写得“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