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是不会怜悯到每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宋允知依稀记得?他?上辈子曾经玩过一款城建游戏,在游戏里,他?扮演着城主,当他?需要金钱来完成任务时,便会毫不犹豫地提高税收。至于提高税收是否会饿死百姓,会饿死多少百姓,宋允知毫无感觉,因为那些?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堆无足轻重的数据而已。
在如今这些?沉迷于宏大叙事,沉溺于歌功颂德的官员儒生们眼中?,寻常百姓也如同于游戏中?的一堆数据,无人在意。
宋允知不希望有朝一日三皇子跟四皇子也成为那样冰冷虚假的人。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行给这两个?人的刺激有点大。
三皇子思索再三,决定再回伯府,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去伯府查一查还有多少人作奸犯科。不将这群毒瘤拔出来,他?便不回国子监了?!
宋允知估摸着他?肯定要大闹伯府,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好掺和,因而放了?三皇子单独出行。
萧宝玄却意兴阑珊地表示自?己?想回宫,宋允知对他?还是纵容的,听他?想回去便将他?交给了?侍卫,自?己?独自?回了?国子监。
萧宝玄回宫之后,今日武举的“殿试”早已结束,他?父皇正值闲暇。
听说幼子回来,皇上立马来寻,熟稔地将孩子揽进怀里。
萧宝玄抱着父皇的脖颈,蹭了?一下,冷不丁问了?一句:“父皇,朝廷那些?官员知道鱼肉多少文一斤吗?”
皇上被问的一愣:“宝玄怎么问起了?这个??”
萧宝玄却认真?起来:“只是好奇,他?们治国理政,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鱼价几何,肉价几何,米价几何?药材几何?码头?的短工一日要价几何,寻常人家租恁一间房,花费多少,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
皇上被问懵了?,他?……他?其实也不知道。
皇上被幼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有些?发虚,又听幼子执着地问:“若是一问三不知,他?们又拿什么来治理百姓呢?百姓又真?的需要他?们吗?”
皇上被自?己?年幼的孩子问得?哑口无言。
第86章 反思 给满朝文武出一道考题……
良久无言。
萧宝玄见他父皇沉默, 便没有再追问了,只是?情绪依旧淡淡的。
皇上独自尴尬了许久,甚至陷入了反思?, 他作为一国之君,还一向以仁君自居, 结果对于百姓的生活竟然一概不知,实在是?惭愧。等注意到幼子情绪不对后?, 皇上才抛下自己那点心思?,开?始追问起缘由。
萧宝玄眨了眨眼, 换了一番说辞, 说是?自己听到大儒给上舍生上课, 对外头百?*? 姓的真实生活十分好奇, 遂让允哥儿带他出门,之后?便遇上了徐家兄弟俩。他将徐金他爹被打一事说了一通,又提起三皇兄在伯府发?威一事, 以及如何收拾伯府下人的。
萧宝玄虽然觉得这是?长康伯府的错,甚至是?皇兄舅舅一家治家不严闹出来的是?非,但是?那毕竟是?皇兄的舅舅, 是?皇兄日后?的重要倚仗, 萧宝玄便没怎么提自己的想法, 只说是?管事贪污打人,连累了无辜者。
皇上轻轻拍着幼子的后?背, 鼓励他继续说, 自己则静静倾听。
可萧宝玄今日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本来还买了一桶鱼的,只是?后?来忘记拿了, 应该给允哥儿都带去了国子监。那十条鱼是?他们兄弟二?人在河里摸出来的,若非遇见我们,这些鱼他给卖上两三天才能卖光。”
一桶鱼而已,竟然叫宝玄见识到了这么多的事,皇上真是?感慨良多。他对惹事儿的长康伯府也是?有些不满的,但是?想到老三正在他们府上大闹,也就歇下了要问罪的心思?。
眼下的长康伯府确实已经被闹得天翻地覆,三皇子压着他舅舅,命人把府里近五年的账都翻了出来。
父皇给他的侍卫都在三皇子身边守着,他自己又掏钱去外头请了几个账房先生来亲自对账。伯府的账房,他用着实在是?不放心。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贪掉这么多钱,可见这府上的下人已经烂透了。
负责花草采买的小管事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百般忏悔,说起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希望能勾起殿下哪怕一丁点儿的怜悯之心。他虽然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但是?也是?有功劳跟苦劳的啊。
三皇子却无动于衷:“抄家,发?卖,撵出去。”
不理会?堂下人哀嚎,三皇子铆足了心思?要整治伯府,查到一处不妥便寻来管事问罪,老实交代或者供出同?伙可以从轻发?落,若是?解释不清则直接抄家。
三皇子已经不记得他抄了多少人了。
不过?一日之间,长康伯府的天就彻底塌了。
等到伯府其他主子回来后?,一时间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转变。他们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家里就被闹成这样了?再一追问,不过?是?因为家里一个小管事打了人,甚至都没闹出人命,府上也赔了钱了,何至于此?
周家人都过?来劝三皇子算了,再继续闹下去,伤的不止是?周家人的面?子,更是?三皇子还有宫里娘娘的脸。
不料他们都这么劝了,三皇子却愣是?一点儿没心软:“正是?想着我跟母妃不被牵连,才更应该将府里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给收拾出去,免得我哪一日一时不察,反倒被牵连。”
要问三皇子最痛恨什?么,莫过?于这些人打着自己的名号来胡作非为,欺凌弱小。今日他敲山震虎,也是?为了警告舅舅一家,最好给他安分守己,否则,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三皇子往账本旁边一坐,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谁来了也不好使。
周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家里的人都清理了大半,这一晚,周家的人都没睡过?。
皇子外甥还没走呢,他们哪里敢睡?
若是?早知道有今日这一出,他们早就将那闹事的吴管事给撵出去了,这家伙也真是?烦人,惹了谁不好,偏偏惹到了三皇子他们头上,连带着他们家也跟着倒霉。
回到国子监的随春生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全,但庆幸的是?,今日面?圣有惊无险地过?了,没有让陛下退货。
他今日刚跟赵奉孔齐汇合时,二?人便发?现了他的异样。习武之人不似国子监这些书生,他们瞄一眼随春生走路的姿势,便知道他伤在何处。
寻常人家若是?过?了武举,怎么都得大摆宴席,但是?考虑到随春生从前?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想来随家人另有想法。
二?人一路都在照顾随春生,等到面?圣之际,圣上想要再看看他们手下功夫时,赵奉跟孔齐便提议步射。
步射好啊,随春生殷切地看着陛下。
好在皇上只是想要看一看他们的身手,并?不打算为难众人,更不打算让他们在宫里再比试一次,遂同?意了赵奉的提议。
随春生狠狠松了一口气?,顺顺利利地在陛下年前露了一手。
等到出宫后?,随春生拉着赵奉跟孔齐的手,泪眼朦胧地道了一声谢。今日于他而言,真无异于死里逃生了,甚至比当时武举还要令人揪心,好在最终仍旧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赵奉嫌弃地将手给扯了出来:“我不过?是?怕你?太不像样,惹得陛下怀疑我的水准。”
当初输给这家伙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这家伙在御前?丢脸,那他赵奉岂不是?更无地自容?
话虽然呛人,但是?随春生不介意,依然记下了这笔恩清。这会?儿躺在床上跟允哥儿他们说起宫中见闻时,随春生还在唏嘘:“赵奉虽然看着不讨喜,但其实心肠挺好的。”
贺延庭贼兮兮地接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还将人家视为死对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