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江蛮音突然贴近他的侧脸,二人距离不过咫尺,眼前的耳朵像一弯薄白新月,江蛮音双眼怔怔,透过他不知道像在看谁。
她问:“薛止,为什么不叫。”
她喊了薛止。
“原来娘娘还未烧糊涂……”薛止音色阴渗渗的,凉井一样沉,“那你往咱家下面摸,要干什么。”
江蛮音许久没应,她越过薛止的脸,去看窗沿,那暮光透着股赭橙色,已是傍晚。
连带着身上的温度都逐渐冷却。
她眼神清明不少,心里觉得很是无趣:“你摸得本宫,我却不能碰你,掌印真没意思。”
薛止站起身,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慢悠悠讥讽:“我倒是不怕,不过若是让娘娘瞧见了腌臜,吐得满屋子都是,岂非不妙。”
却不料江蛮音听后,倒在地上呵呵笑,她凌乱成一团,抱胸而坐,她看自己身上沾的,不是香料就是水,眼泪和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真脏。
她伸进裙子,把那个裹满水液的翡翠珠串拽出来,砸在薛止前面,圆珠冷硬,竟是没碎,只响得清脆叮铛。
“你我之间,还真分不清到底谁更腌臜。”
薛止推门的步子顿住,影子斜长。他原是要走,却不知为何,低头捡过了那砸在前方的珠串。
出了屋,风吹雪落,头顶的宫灯红穗也摇摇曳曳,那细长的影子落在人脸上,光怪陆离的,辨不清房下人的表情。
*
夜间,一位素衣女官提灯而来,带了都察院的牌子,是他们派来的医女。
江蛮音躺在床侧让她诊治,正要问她情况如何时,才发现这医女是个哑巴,不能言语。
医女将药方写于纸上,一长串药材名,还有句标记的注解。
忧思过虑。
浓药其苦无比,医女从药箱拿出的梨白糖块,她服了两粒,都没压下去那股怪味儿。
江蛮音知道自己忧什么,却不敢深想自己在思念什么。
她夜里点灯,衣裳单薄,伏在地上翻找白天散落在地的书册。等找到了,又仔细清理纸页上的水渍,才如释重负似的,放在枕下。
她这几日都,夜不能寐。
在念什么
念着初雪那夜的青衣修影,他身上被遮掩的檀香,她念着那张脸,在回忆里因为那天的相见而明晰的脸。
日思所念,都是故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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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 0013 13.新面孔
薛止在宫外有个宅子,离监察院不远,是先帝赐的一座豪邸。可他独身一人,宅屋异常冷清,平日也就歇在镇抚司里。
倒不是怕寂寞,那狱昭夜夜有人受刑凄叫,声势之浩大,可比别处热闹多了,听着也赏心悦耳。
他手下的锦衣番子凑在一块,还会设局开赌,押哪个官犯叫得最大声。也有交不出钱,贡不出证据被刑罚熬死的,这庄家设局的银子,就都收在了左使的腰包。
大都是无家可归,无后路之人,赌便赌了,后果自负,薛止只会当没看见。
更何况,这才算什么。
应天府如今就是那摇摇欲坠的锦绣高堆儿,穿金戴银的,一汪肥油,其实已经从外腐到内,哪都烂透了。
前几月去北上查的徭役之案,账本子还在柜子里摊着呢,一撇一捺,都是贵族豪绅刮的民脂民膏。
可这跟他有何关系。
宗室、勋戚、仕宦、皆为勋贵,这金陵城,三人里随便指一个,皆是皇族贵胄,高管显要。掌了半国财帛,这天下万姓,都在往里面汩汩输血。
破败灯火下,狱诏里斑斑血迹已是久腻的锈红色。薛止踏进去,迎面就有浓厚的臭气,还有即便被冬雪遮掩,也能闻出的尿骚味儿。
里面卧着一个身着囚服的人,衣衫褴褛,刚被浇了一桶水,颤颤巍巍道:“薛止……你不得好……”
显然是没进过狱昭的,底下人还未等他话说完,便淋头又浇一桶。
这水不是寻常水,掺杂了特殊料子,可使伤口日日不愈,犹剥肤之痛。
这张大人在地上抽搐,显然是吐不出来别的话了。
“我知张大人是个烈性君子,进来几日也未招供。”薛止把腕上的翡翠冷珠捻在掌中,拨弄转着,玉石摩擦的声音在牢狱里清晰骇人。
薛止言辞似有疼惜之意,可熟悉他的人便知道,这言语里饱含的兴味,实在危险。
果不其然,他笑着低语,眉眼浓烈,眸色浅得像淬雪:“那您觉得自己的嫡孙子,能撑到什么时候?哎呀,不足十岁的孩子,这般乖巧伶俐,被抱走的时候还在喊人哥哥呢……”
薛止半靠在椅子上,以手撑额,像一条倦怠的冬蛇,说话也慢慢悠悠,疼惜之意尤甚:“拶刑一上,手都要烂了,你们书香门第的……这冬天要是没熬过去,怕是连笔墨都不得碰了。”
此话一出,下头安静得很,连疼痛的喘息声都倏忽停歇。
只需半晌
“薛止……薛止!”张常释跪在地上,笔直的骨也佝偻,他慢慢爬过去,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嗫嚅,“招,我招。”
番子呈上一盆清水,随意洗濯了他伤痕累累的手,张常释笔画极慢,过了三刻有余,薄薄的一张纸都没覆满。
薛止看得烦了,按住张常释的手,音调森冷如蛇鸣:“张大人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你要好好考量,到底该如何落笔。你撑得愈久,暗牢里另一个小儿,遭罪也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