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触手的攻势不仅没有收敛, 反而?愈发肆意在?黑雾中穿梭，冷不丁就偷袭冉宿梦一巴掌。冉宿梦倒是想静心诵经, 但她每每入定, 就被一巴掌拍得佛心破碎, 最后越打越气，手持双刀站在?黑雾之中，偏偏还就是打不中那?神出?鬼没的触手。

不，得冷静下来。必须冷静。冉宿梦压抑情绪, 闭眼深呼吸着试图平复一切，然而?她刚闭上?眼，便本能察觉到后侧动向, 她抬手一刀横斩, 那?触手瞬间?从左手黑雾窜出?, 又是一下狠狠抽在?她手臂。

这?完全就是在?欺负人啊！之前陪练也不是这?个难度啊？

冉宿梦想要抗议, 然而?还没开口, 白从霜的声音便从里屋响起?：“如果这?种程度的干扰都没法?抵抗，那?低阶秘境你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别冒险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冉宿梦彻底冷静下来。她将心态放平，沉声回答：“我知道了?。”

“继续吧。”

不管白从霜这?话是激将还是事实都无所谓，冉宿梦已经听了?进去。她明白自己?与白从霜拥有巨大的差距, 想要缩短这?一距离……就得付出?更多。普通人与鬼怪的差距，百年?岁月的差距，实力上?的鸿沟……

只?是白从霜近来表现得太过平和太过体贴, 才让她恍惚有些、有些逾越了?。

冉宿梦没再说话，收敛了?表情，一心一意开始投入训练之中。

她依旧难以打到黑雾中的触手，依旧在?好不容易入定后被无情打断，可偏偏被打断是因为她自己?无法?维持那?种澄明放空的状态，而?她坚持练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稳定释放经文超度。

反击，长刀打不中那?触手。格挡，触手会闪现。哪怕冉宿梦多次格挡后有了?警惕，会尝试虚晃一枪，但那?触手仿佛也猜中冉宿梦所想，要么不改攻势直接打下，要么并不是左右闪现，而?是闪至冉宿梦身后给她突然来一下。

失败、失败、失败……冉宿梦体力渐渐不支，她喘息着将一柄长刀插入地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令自己?不至于栽倒在?地，汗珠从下巴滴落到脚下，手掌上?也有些黏腻地握不稳刀柄。

更重要的是，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丝毫进展。无数失败带来的挫败与无力感是难免的。冉宿梦在?喘息时脑海中也有闪过一两个放弃的念头，但她微闭眼一瞬，这?种念头便被立刻扔出?脑袋：她怎么能想放弃？

她随手擦了?把汗，站直身子，提起?双刀再次摆好架势，对那?触手……对白从霜说：“……继续吧。”

就这?？这?才哪到哪儿啊。

……

心平气和，平心静气。

一切有为法?，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

我允许一切的发生。

冉宿梦不断调整着心态又不断被打断，一直练习到夜晚，终于找到点“清风拂山岗”的感觉。

“很晚了?，明日再继续吧。”白从霜来到冉宿梦身边，抬手搭上?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接触的地方便有能量传递过去，治愈她身上?的疲惫，“欲速则不达。”

冉宿梦平复着呼吸，努力去抓住刚刚那?种感觉，她琢磨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的。我觉得……我明天应该能行。”白从霜居然还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真稀奇啊。

回到白从霜的寝殿，吃上?一顿晚饭，在?偏热的浴池里久久泡上?一会儿……

“每次，这?样力竭……然后泡热水澡，我就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冉宿梦躺在?浴池里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她整个人都被升腾的雾气沾染，朦朦胧胧里，将她整个人都变得湿濡梦幻起?来，“感觉……被打碎，被重组。啊，然后满血复活？”

“但是这?样的时间?一长，我就感觉我快要疯掉。我大概真会疯掉……”冉宿梦低声呢喃着，说实话，有些时候她真的很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当她回忆过去，恍惚觉得现实一个月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好似两个人一样。

曾经的自己?就这?么在?记忆里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候冉宿梦会想：我还是我吗？

她甚至会有些阴谋论?甚至绝望地想：我在?幻梦世界死了?这?么多次，回到现实世界已经改变了?的我……到底是我，还是逐渐变成“我”的怪物？

在?许多个深夜，她是悲观、绝望且孤独的。但一觉醒来，她必须得面?对这?一切，她还要继续生活，她并不想放弃这段人生她还不想死。而?她如今在?现实世界也接触到了?许多让她想要努力活下去的目标。至于幻梦世界？说实话，现在?的她，对白从霜并没有那么重的杀心和报复欲望了?。

尽管她死在?白从霜手上?……那?么多次，但白从霜帮助了?她。没有白从霜，她现在?还是那?个会被随意碾死的普通人类。但如果没有白从霜，她或许还过着普通的生活，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些，复杂的、矛盾的、根本无法?用对错衡量的事，冉宿梦便头疼起?来。她整个人沉入浴池，憋了?好一会儿气，而?后又露出?脑袋爬出?来，如死鱼一般瘫在?边缘。她眼神迷茫，浑身泡的粉红，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

她低声喃喃着：“我不想疯掉……”

她又想妈妈了?。

白从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女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浴池边蹲下，“需要我帮你吗？你似乎快昏厥了?。”

泡的时间?太久了?。

“帮……我？”冉宿梦神情略有恍惚，她明明笑出?了?声，但看起?来却像快哭出?来了?，她低声说，“你才帮不了?我。”冉宿梦闭了?闭眼，努力在?浴池里想要站起?身来，她踉踉跄跄甚至没有什么可抓握的着力点，但也不想去借白从霜的力。

冉宿梦似乎听见了一声极为轻的笑声。

她转头要去看白从霜表情，巨大的浴巾便劈头盖下，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白从霜隔着浴巾将她抱起?，带她走出暗道。

“你们人类的情绪，都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吗？”

脆弱吗？被蒙在?浴巾之内，冉宿梦什么都看不太清。她似乎被放在?了?床上?，但她只?想缩成一团。

冉宿梦想要逃避什么，但她根本无处可逃，只?能面?对。

“……衣服。”

“在?你旁边。”

“……”冉宿梦很快摸到旁边摆放整齐的睡衣，她后知后觉开始羞赧起?来，但脑袋还有些昏沉。她终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以浴巾遮掩，将睡衣穿上?。

“我不知道其他人类，但我……我有时候，会这?样脆弱。”冉宿梦声音低低的，她将浴巾收起?，递给白从霜，并不敢去看白从霜的眼睛，“……其实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自己?消化一下就好了?。”

“如果不管，你可能会被我的浴?*? 池消化一下。”

冉宿梦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鬼怪幽默。她狠狠沉默住，而?后侧开脸，低声说：“我只?是有点想我的妈妈。”

“你回你那?个世界，没去见她吗？”

“我换了?新?工作，很忙。而?且一般也是两个星期才回去一次的。”冉宿梦想到跟妈妈的那?个拥抱，鼻头就忍不住发酸，但她还是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说，“如果太频繁回去……我担心被她看出?点什么。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也、我也不想在?我情绪不好，最需要她的时候回去看她。”

……哈。她为什么要跟白从霜说这?些？难道指望一个鬼怪去理解她、安慰她吗？或许她真的疯了?。不然她也不会离谱到向一个鬼怪寻求安慰和温暖。

“噢，我的小可怜。”忽然的，白从霜的声音就变得性感起?来，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将冉宿梦拥入怀中，“亲爱的，如果你需要一个拥抱，可以来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