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是有?学生去学校自杀了？还?是老师？又或者这学校前身?是坟场？冉宿梦猜测着?发?生了什么，尽可能快速赶过去。

冉宿梦赶到的?时候，学校门口已经?拉起了封锁线，警车在外面停着?，附近还?有?居民在张望，被警察拦下、劝离。

她该怎么进去？冉宿梦拿起手机给谢无眠打去电话，很快，谢无眠来到门口将她接了进去。

“是跳楼自杀。”谢无眠简单说着?现场情况，“120已经?确认死亡，警方联系上家属，尸体已经?送往殡仪馆，现场暂时被封锁。这些事不需要我们插手。”

“是……高三生？”

“嗯。她死后变成了鬼魂，应该有?相当大的?怨气或执念。但现在还?有?自我意识，也能交流，所以暂时不会超度她。”谢无眠说，“我们的?处理流程……如果鬼魂能够正常沟通且没有?攻击意图的?话，尽量在它们保有?记忆与神智时试着?去完成它们的?遗愿。”

“当然，如果它想杀人?犯法就不行。在它彻底失控前超度掉它。”谢无眠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略停顿了一瞬，继续说，“当然，也有?门派不讲究这个，只要人?死后成了鬼就立马超度，力求让它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过鬼就直接升天。或者看到鬼就直接超度的?也有?。但我们目前不采取这种方法。”

人?道主义关怀？冉宿梦脑子?里莫名就冒出这个词来，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像之?前直接出现在她床头的?鬼显然就已经?失去了理智与记忆，直接超度非常合理。

“那?、那?个学生什么情况？她的?遗愿是什么？”冉宿梦边走边问。

什么情况呢？冉宿梦一直以为那?些炸裂的?故事大多都是编造，如今是什么时代了啊？壹国?已经?如此发?达，人?人?都能读书上学，科技都发?展了几代了……

怎么还?有?不让自家女儿上大学，要别?人?一毕业就立刻嫁人?的?家长呢？甚至连礼金都收了。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然而，命运总喜欢捉弄人?。除了这令人?窒息的?家庭，这个女孩在学校里也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理睬她，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孤立是一种氛围，当这个氛围形成，自然而然就传染下去，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不去靠近特殊的?人?。

第40章 040 接下 /最/后/的/时/光/

孤独不可?怕, 可?怕的是被迫孤独。

她成了游荡在世间里无人在意的幽灵，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在意她本身。她变成了一个?点到的名?字, 一个?生活在班级中的透明?人。而回?到家，她是需要?承担起家务与照顾弟弟责任的“姐姐”, 是已经到手的那份礼金, 是别人家的妻子。她可?以是任何东西, 但她不是她自?己，她没有自?我。

怨恨吗？却不知道该怨恨谁。恨老师？恨同学？但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她每天脏兮兮的，被家人打骂，上?学时?总是很狼狈, 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很正常。她自?己也不敢主动?与同学交流，同学们又怎么可?能主动?靠近她呢？她没有钱，没钱交班费, 没钱和朋友去小卖部, 甚至没有朋友。就连资料费她都得再三去求爸妈, 挨一顿打骂, 一直拖到最后期限的最后期限, 才最后一个?交上?去。春游秋游？她总是不去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她或许内心是想?的，但她不敢想?，还要?骗自?己说不想?。

其实?在最初时?，老师也不是没有想?管过她，不是没有尝试与她爸妈交涉过, 只?是当爸妈撒泼似的来学校闹了一通后，所有人就再也看不见她了。毕竟，她的成绩也不是很好。毕竟, 她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毕竟，她每天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是爸妈胡乱剪的，长长的刘海将她眉眼几乎都遮住，她的视线藏在了阴影里。

她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

她是谁？她的名?字是什么？她是“姐姐”，是“赔钱货”，是“丧门星”，是很多个?她从小被骂到大，一开始根本不懂到后来慢慢明?白了的各种?词汇。

她一点都不想?嫁给没见过的陌生人，据说那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那是一个?本可?以做她叔叔年纪的人。她那么努力地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学习，她做梦都想?上?大学，她想?离开，想?外出工作，她真是悄悄在外面打了零工，攒了一些?钱

但留给她的只?有破碎的存钱罐，只?有“你吃我的用我的，什么叫你的钱？”，只?有“你不用去高考了”这句话。

她想?：活着，可?真累呀。

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想?做人啦。

“陈子萱。”

茫然无措看着自?己尸体的鬼魂呆愣愣地看过来，她眼神不适应的躲闪，左右看了看，而后抬手指向自?己：“你、你看得见我吗？”

“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谢无眠语气沉重，她走上?前去，手指穿过陈子萱手臂。这女孩根本不像有十八岁的样子，她太瘦小了，头发乱糟糟的有些?发黄，就连皮肤是不健康的蜡黄。生前，她一定营养不良。

陈子萱是略有些?驼背的，毕竟生活的重压压在小小的她身上?，从她出生时?压到现在，她习惯性瑟缩着，总是没办法自?信大胆的挺胸抬头。她看着谢无眠，这次夜间任务，谢无眠是没有换上?局内配备的特殊警服的。但小姑娘的鬼魂悄悄打量她，而后小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没事呀。姐姐，我应该已经死掉了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变成鬼了吗？你看得见我……能帮我投胎吗？要?是投胎，就让我做小猫小狗吧，我不想?再当人类了。”她抬起头，常年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她看向谢无眠，眼底生出希望的光。

……这就是，冉宿梦赶来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学生，不知道她的遗愿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鬼。

冉宿梦听完这故事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真是在网络上?看到就已经令人心情很不爽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就直接发生在她面前。她看了一眼正在与陈子萱交流的谢无眠，略后退两步来到钟圣松身边，小声问：“这种?爸妈能得到惩罚吗？”

“也许，舆论谴责、道德谴责？”钟圣松眼神温和注视着那女孩，手中长串佛珠转动?。

“那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冉宿梦心里有些?难受，这小姑娘已经变成了鬼魂，失去自?我意识只?是时?间问题，她忍不住问，“我们要?看管她知道她彻底失控，然后再将她超度了吗？”

“嗯。”钟圣松说，“不过，她还有几天时?间保持神智。也许两三、也许三四天。”

“一般来说，正常死亡的鬼魂会希望陪伴在亲人、爱人身边度过最后一段时?间。”谢无眠这时?候走了过来，她看着冉宿梦说，“但她显然不会想?回?去，也不会想待在这个地方。冉宿梦，你要?接手这个?任务吗？”

“我需要?做什么？”冉宿梦不是很明?白，她这背后还背着那用衣服捆起的双刀呢……“我、我看管她几天？直到她彻底失控，然后我再将她超度掉，清理掉她的残余能量？”

“是的。”谢无眠点了下头，肯定了冉宿梦的说法，“这个?过程中不要?刺激她，尽可能地安抚她、令她没有遗憾。这样，即使失去理智，她也不会有太大危害，能比较轻松地超度。”

冉宿梦犹豫了。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复杂的任务。好吧，或许这不是复杂，但这任务绝对会让她心里不好受。特殊事件处理局……冉宿梦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原以为特殊事件处理局只?需负责处理掉鬼怪呢。她倒宁愿去做几个?危险的清理任务，去狠狠猎杀那些?对她有恶意、想?吞噬她的鬼魂。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那名?叫陈子萱的小姑娘，鬼魂形态、半透明的女孩此刻也在悄悄看她，见她看过来后忙低下了头，好像被吓到。她真的很消瘦，一般十八岁的小姑娘不该这么瘦的，这……她的体重恐怕才七十斤左右。

她真的不擅长与人交流，也不擅长安慰、安抚别人，如今这个?“人”换成了“鬼”……冉宿梦抿了下唇，自?从出现那深红印记，她的生活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带着她的性格也……也被迫发生了一些?变化。也许她本就有掩藏的一面，只?是被懒惰和重重原因牵绊，让她不必去呈现那一面。

“……那，就让她跟着我，跟几天吧。”冉宿梦轻声道，“不过局长，星期二下午，你得把她暂时?接走一会儿。我周二的晚上?或许会入梦，不适合带着她。”

“你那入梦……”谢无眠瞥了一眼冉宿梦背包那露出来包裹双刀的布料，闵怜双已经给她报告过了。在梦中得到鬼怪的馈赠，冉宿梦也真是心大，就这么接受了。但匪夷所思的是，这接受的礼物竟然不是单单存在于?梦中，反而真的出现在了现实?里。

难以解释。无论从科学还是玄学的角度，都没法解释。就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谢无眠只?起了个?头，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她点了下头，道：“周二下午，我去接她。但如果她在夜晚失控，我会为她超度，这样任务就不算你单人完成了。如果没有，周三早上?我回?将她送回?，你继续执行?任务，完成后计入实?习指标。”

“好，我没问题。”冉宿梦应下来，她看向那陈子萱，想?了想?又说，“那，我这几天还需要?去处理局报道吗？”

“可?以不来。但她这样的魂体在白天是不方便活动?的，太阳光会令她不舒服。”谢无眠似乎猜到冉宿梦想?要?做什么。

“嗯，我知道了。”冉宿梦朝陈子萱走过去，她认真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睛，抬手想?要?理一理她那长长的刘海，手指却穿透过去。“你好，我叫冉宿梦。”

“接下来这几天，请多指教？”冉宿梦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轻声说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陈子萱盯着那伸过来的手，似乎有被吓到，她本能瑟缩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谢无眠，而后才小声道：“嗯，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谢无眠与她们说超度之类的话并没有避着她，她显然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在最后的、保有自?身意识的时?间里，她们不能直接去超度她，而需要?看管她，直到她彻底失控，才可?以进?行?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