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CBD,车流如织,黑漆银饰的加长款劳斯莱斯幻影也不得不跟随在红绿灯前的队列里缓缓行进。宽敞的车厢足够坐下一家四口人,每个人都是端庄的正装,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林清让安静地坐在父母对面,余光入神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
在他身边,林清行眼都不抬,径自窝在椅背上握着手机打游戏,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
“你瞧你现在,像副什么模样。”父亲绷着面孔,沉声呵斥,“这就是你在学校里受的教育?”po
林清行当做耳旁风地用小拇指做了个掏耳朵的手势,低着头混不吝地笑:“我是不像样?哪有您另一个儿子像样呢?您说是吧。”
“林清行!”一身礼的母亲压低声音呵道,“谁教你这么跟父母说话。”
和林清让一样黑发褐瞳、穿着礼服的少年呲了呲牙,稍微坐正点身体,仍然低头盯着手机不再说话。
气氛如一潭死水,粘稠冷凝。
林清让对面是母亲冰块般的脸,在斑驳的灯光下,像戴着青铜面具,已经这样戴了千万年,以至于都生锈腐蚀,只有那冷冷端庄的表情仍然留着。
对着自己丈夫在婚内和别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大概也的确没法露出更多的表情,再多,这张保养得当的美丽面孔只怕会粉碎。
他心里想,安静垂着眼,脊背笔直地在车内端坐。
直到回到房间,关上厚重的棕色木门,林清让才拿出手机,看见那一长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最新一个在三分钟前。
同一个码又拨进来,他一面走向床头的玩偶,一面慢条斯理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像终于见到救星,急促恐惧,噼里啪啦像响起一串惊惧的鞭炮。
他嫌吵地微偏头,把手机拿远了些,手里拿起毛绒玩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分开,露出没精打采的双眼。
等到那边的话全部说完,他才开口,捏了捏兔子的长耳,全然的漫不经心:“谁告诉你,我的意思,就代表陆霄的意思?”
那边的反应一如他预料。
“在生气之前,不如先听听别的话。”林清让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侧听着手机,“就算你明天不去学校,他们也会找到你,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但你什么都不能说,转移责任也好,甩给别人也好,说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好,你都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你问为什么?”他歪着头,看着玩偶垂头丧气的脸。
声音仍然洋洋盈耳,好像就在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把他彻底给惹怒了。坦白了,他就不会对你怎样了吗?不,该有的报复一样也不会少,还会加上来自我的一份。”
“但是,如果你能聪明地什么也不说,起码你还有我来帮你,不是么?”
电话挂断,林清让扔掉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黯淡不见月光的天色,低头又点燃一根香烟。
火光映着瞳孔闪而复灭,他抬头,吐出青白的烟雾,心里不由得也期待起明天。
期待事情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第115章 115.闭上嘴
第二天,脸上打着纱布的班长就已经回到了教室,正常参加早自习。
看来的确都只是轻伤。
他的父亲好像十分愤怒,当夜就联系了学校要讨一个说法。教导主任怎么回复的夏棠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早上教室里空出了好几个座位。
以徐凯阳那两个人为首,班主任点人时问起,立刻有同学站起来帮他们请假。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这些人的去向。
夏棠心神不宁地上完第一节课,手机嗡嗡响起,贴在耳边接起,传来卫川生压低音量又语调上扬的呼喊:“快来体育馆后面的仓库!再不来就要出人命了!”
她噌地起身,周围同学都抬头看过来。
虽然知道卫川生惯会添油加醋,但她也没办法放着不管。
匆匆跟李子沫说了句:“我突然肚子痛要去一趟医务室,下节课麻烦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就抓着手机跑出教室。
一路上经过走廊,周围人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里隐约也能听见“陆霄”、“仓库”、“发飙”之类的字眼。
课间电梯里人满为患,等她靠两条腿跑到体育仓库时,这地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都小心翼翼地站在外围看热闹。夏棠刚拨开人群艰难挤进去,就听见仓库里远远地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哀嚎。
抬头,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仓库里或站或倒着好些人影,有的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的抱臂插兜站在当中嚼着口香糖。苺日追哽海堂|零2柒{
惨叫声来自人影的最当中,隐约可以看见有人跪趴在地上,被一只黑色皮鞋踩着手掌。
鞋子的主人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孔,居高临下睨视着他,鞋跟用力碾下去,完全无视回荡在仓库里惨叫。
卫川生站在他旁边,别开眼抓了抓额前的头发,一副有心劝阻无能为力的模样。
到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也是最严重的一个。
外面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危地往外站,让夏棠到了所有人的最前,眼睛盯着地面,看见陆霄的鞋从手上移开,又抬脚踩在人的头上,把脸踩得贴着满是灰尘的地板,声音散漫,却有彻骨的冰寒弥漫。
“还是没有什么辩解的话要说?”
嚼口香糖的小弟们也怕事情闹大,赶忙叫嚷着帮腔:“是时候该说了,究竟谁指使的?再不说可就不止是一只手的事了!”
被踩着头的徐凯阳正艰难地侧着脸以求呼吸,喃喃地说着求饶,夏棠和他对上视线,男生的面容扭曲一脸哀求恐惧,鼻翼和嘴唇颤动,似是求救。
对这张脸夏棠完全没什么好回忆,嘲笑,讥讽,找茬,推搡,带头围殴班长……她要是能也想把这人揍一顿。
但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场面。
陆霄面无表情地踩着他的头往下用力,身形锋利而孤峭,像踩着一只易拉罐。
脚下人的面孔橡胶般扭曲,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听到从他头骨里发出的咯吱声,喉咙里滚出哀嚎。
仿佛又回到他把人从教室拖进卫生间的那天。
仓库外的人继续往外站,一时间无人发声,寂静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