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尚有旅途的疲顿,樊霄显得有点粘人,他将手指插入游书朗的指缝,轻轻一带将人拥进怀里。
“添添还在。”游书朗提示。
樊霄随意推开了屋中的一扇门,关门声与满足的喟叹同时响起。游书朗被深拥,男人身上的丝丝凉意与打在颈项上温热鼻息,在冷热之间让他的心酸酸软软,被依恋思念的感觉很好,尤其对方是自己的爱人。
他主动吻了过去,却在吻前叮嘱:“不许得寸进尺,做了你爱吃的东西,现在吃口感才好。”
深吻热烈,樊霄带着难奈的可望,汲取着怀中人的气息,期待着他的回应,仿佛被烈火炙烤着,背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游书朗由着他进犯,又在即将过火时勉力控场,深吻化作浅啄,他在男人唇角落下一个个细吻,有些忐忑地说:“还想着饭后带你参观这个房间,你倒是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血液依旧沸腾的樊霄反应慢了半拍,他缓缓转身,才看到了这间新居的陈设。
这是一间画室,面积不大,落地窗连着露台,窗纱的帘角起起落落描摹风的样子。
画室简约精致,白色为主调间或杂糅灰色,在充足的光线中,显出温柔的冷硬。墙上错落有致地挂着画作,油画或者素描,有的笔触细腻婉约,更多的技艺并不娴熟,带着初学者的生疏与僵硬。
画室中央,立着一个画架,上面是还未上色的底稿,青涩的线条勾勒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很美,有着最温柔的笑容。
樊霄退后一步,蓦地看向脚下,灰色的长条木板交错拼接,并没有冰冷的海水涌起。
“樊霄。”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拥上来,游书朗的声音响在耳畔,“别怕,我在。”
冰凉的指尖被温暖包裹,游书朗牵着樊霄的手问:“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用。”樊霄抬起头又看向那幅画,声音低哑,“这些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游书朗看着樊霄棱角分明的侧脸,斟酌着说:“你大哥樊泊想还给你一间画室。”
樊霄转头盯着游书朗,眼尾勾着嗜血的红痕:“谁要还我画室?”
除了画作,画室中四处展陈的雕塑让这处的晨昏昼夜都铺满了艺术的气息。游书朗和樊霄并肩靠在露台上,共同吸着一根胭脂。
“前些日子樊泊竟然打电话给我,不知所云的寒暄了半天才转入正题。”游书朗从樊霄嘴里摘了烟放入自己口中,轻嘬了一下松松地夹在指间,“他说他挺后悔在你小的时候曾用冷漠和暴力对待你。”
夕阳垂落,在两人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属于樊霄的影子一动,连那片暗影都透着难以置信:“他说他后悔?”
游书朗点点头:“是,我也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但…他有些哽咽,他的前妻,你的前大嫂接过电话,向我转达了樊泊的心意。”
烟被樊霄急急地抢回来,咬在齿间变了形:“她说了什么?”
“她说樊泊一直有块心病,就是小时候对你冷漠,甚至采用过暴力。”
樊霄嗤笑一声:“长大了也没见他对我好过。”
“樊泊觉得是你妈妈的介入才导致你们的父亲和他的母亲离异,所以一直以来恨透了你,处处与你作对,还一次次砸了你和你母亲的画室。在那次海啸中,虽然他没有能力救你们,但没有为你和你母亲全力向你父亲争取,这也是他觉得愧疚后悔的事情。”
游书朗环住微微颤抖的樊霄,轻声说:“五年前,你大嫂与樊泊离婚整理家里的物品时,竟然翻出了你母亲藏在化妆台里的日记。”他看着骤然抬起眸子的樊霄,走到画室的书架上抽出一个牛皮本子,“你父母的事情我不好置喙,还是你自己看吧。”
樊霄颤抖地接过泛黄的本子,好半天才哑声道:“没事,你说吧,我受得住。”
游书朗又给樊霄点了一支烟:“那我长话短说,樊泊通过这本日记知道了你妈妈当初是被你父亲墙尖的,并且以粿照以及他在警局的关系威胁你妈妈不准报警,樊泊的母亲察觉他们两人的关系后与你父亲离了婚,你妈妈那时已经怀了你,你父亲勉强娶了她,人前装模作样还算体贴,人后对你妈妈十分冷漠。”
樊霄的眸子从冰冷的雪色变得血红,像淬了恶火一般,浮现血淋淋的仇恨和痛苦。
游书朗再次将他拥入怀里,温暖的手指插入男人的发丝摩挲:“我曾经十分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虽然你的父亲已经得到了惩罚,但我仍然觉得你应该知道此事,知道你妈妈曾经的处境。”
樊霄像个破碎的娃娃被游书朗一块不少地拢在怀里,他没有陷入疯狂,也没有堕入梦魔,他强大温柔的爱人就在身边,与他一起面对这世界的恶与丑陋。
“还有吗?”他问。
游书朗在男人的鬓边印下一吻,看着铺陈而来的夕阳余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对樊泊触动很大,恨慢慢地消散了,却依旧无法和你亲厚,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已经不知要如何面对你了。他说他一直知道你在查他,查樊余和你父亲,他也知道你的计划,你想将整个家族倾覆,为你母亲报仇。”
樊霄缓缓从游书朗怀中直起身子,蹙眉看他。
“樊泊说,四年前你查到的关于制假售假那些证据,是他故意透给你的,他是长子,负责公司的主要业务,查这些腌臜的事情自然比你方便。”
樊霄露出更加震惊的表情,他思忖了半晌,才缓缓道:“制假售假的事情我查了很久,查到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非重要证据,四年前的一天樊泊十分突兀的向我抱怨老宅的安保系统坏了,他和父亲外出开会,那扇常年紧闭的书房门竟然未锁,我用了些手段从加密的电脑中,拷贝了所有文件,安全脱身的时候,我那个向来缜密的父亲才从外面回来。”
他沉默下来,在仇恨与痛楚之后,又陷入了茫然。
游书朗拉着樊霄从露台走入了房间:“樊泊说他砸了很多次你的画室,现在想要还你一个。这些画是你妈妈去世后,他让人搬入储藏间的,当时他以为你们都死在海啸中了,心里一软,没舍得烧。”
游书朗指着墙上的画:“这些画得一般,是你的作品?”
樊霄终于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是我七岁时画的。”他又哀伤,“其他画是我妈妈画的。”
“这幅呢?”游书朗看着画板上的女人,“笔触虽然不够流畅,但很传神生动,我很喜欢。”
“画上的人是我妈妈,这是我当时很得意的一幅作品,打算度假回来上色的,却…”
游书朗不算细腻的指尖在樊霄手上轻捏:“你现在也可以完成它,这将是你最伟大的作品。”
霞辉终于消失殆尽,最后一丝光彩隐在黑暗之中。禁锢了樊霄二十多年的梦魇,终结在了最熟悉的黑幕中,没有海水和涛声,没有寒冷和孤夜,没有水中那张惨白的脸,如今画室中依旧温暖静谧,母亲是画纸上温柔多娇的模样,还有爱人,被欺骗、伤害、掠夺,却依然告诉自己这世界其实还不赖的爱人。
“再给我画一张画吧。”他听见他说,“上一张你画得太烂了。”
“好。”樊霄快速揩了下眼角,承诺,“这回我一定好好画,用自己的毕生所学。”
游书朗翻起眼皮:“落款还签你的泰文名字?”
樊霄灰霾的心情透了光,慢慢笑开了:“你最虔诚的信徒,樊霄。”
……
一个月后,游书朗踏出咖啡店,听到身旁的樊霄用泰语与店主道别。
曼谷的街头,高楼林立,行人熙攘,汽车缓慢爬行,双条车和嘟嘟车却开得飞快,在滞闷热辣的空气中带起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