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搬走吧,我不搬。”鲁顺心的声音只有一点点颤抖。
“可以,我本来就打算搬。”葛俊彬如释重负,连忙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明天。”
“好,不要动我的东西,把钥匙留下,把你的鞋都带走。”
葛俊彬真是要笑出声了,他看看这间小小的屋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好说出这种话。
这屋子当初还是他租的,他还交了七百块的押金,他仅有的一丝不安,也被鲁顺心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弄没了。
“你一根针我都不会要的!”
鲁顺心没有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捧着手机。
葛俊彬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她待在一个地方了,哪怕一晚也不行,他穿上鞋开门走了。
直到葛俊彬走后,鲁顺心还是一动不动,她面向左边侧躺着,手里举着手机,可渐渐就觉得无力似的,手臂越来越低下去,她弓着背,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放在床上顶着手机,她盯着手机,移不开眼,尽管视野已经是模糊一片,就像泡在一片发着光的海水里,直到手机终于歪倒,面朝下扑倒在床上,她才动起来,她别扭地翻了个身,脸从枕头擦过,枕头上多了一道湿痕,像一条鱼跃上陆地之后留下的水迹,再次仰起脸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文家祺突然一惊,朱薇琼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他只能捕捉到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是向上升起的,她应该是愉快的,满足的,他也同样愉快,满足。他看向电视,里头的人又在大段大段的独白,他刚才就是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走神的。
朱薇琼打了个哈欠,她靠在他的肩上,手放在他的腿上,他看到她涂着蓝色的指甲油,灰色的蓝,就像调进了很多乌云的天空,他很欣赏她的品味,这颜色将她的手衬得白皙洁净,非常好看,她总是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东西,这是成熟又富有智慧的女人才能拥有的天赋,
他满意地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他夸奖道:“你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朱薇琼得意道:“你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
文家祺一笑:“几乎是明示了。”
“我不会当这这是求婚。”朱薇琼半真半假地望着他。
“我也不会这么潦草地求婚。”文家祺神秘地微笑。
“哦?你有什么计划?”朱薇琼颇感兴趣地问。
文家祺坚持道:“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是个惊喜。”
朱薇琼无奈道:“好吧,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勾起我的好奇。”
文家祺语气无辜:“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夸了一句你的手好看而已。”
朱薇琼抽出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再去“哄”她,逗她开心,她当然会笑起来,然后他们俩就在沙发相拥着躺下来,把这个无聊又啰嗦的电影当作背景音,只全心的聆听对方的声音,在彼此身上制造转折。
一切都这么顺其自然,文家祺如鱼得水,周身畅快,感觉呼吸的道路都宽阔了几分。
在朱薇琼去洗澡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的确有打算在今年和朱薇琼把婚事定下里,双方父母也都已经见过面,他们也确定了彼此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们的结婚的话会像一加一那么自然。
文家祺快乐畅想着婚礼时的场面,他会收到的祝福,以及可能经历的小插曲,他会将这些都留存下来,这会成为他人生的美好回忆之一。
这时候他踌躇满志,自信满满。
这状态直维持到他上床。
就在他即将入睡时,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把小锤子,那锤子是充气的,轻飘飘的,但是敲打起来却发出“铛铛”的动静,它轻轻敲在他的眼睛上,他的鼻子上,他的嘴上,他闭不上眼睛,鼻子不通气,嘴巴开始发麻。这锤子把文家祺的信心敲碎了,他心想,什么都没有改变,但转瞬他又否认,他翻个身和朱薇琼面对面当然有改变,而且是好的改变。
今天一天他都没有和鲁顺心狭路相逢,他以为会遭遇的戏弄并没有发生,也许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那根一直操纵他们的引线就消失了。如果人遭遇一切都是由自己的主观引起的话,那他的积极抵抗迟早会将她推出自己的生活,一切迟早都会复原归位,如果人的意志真的有其意义,如果命运真的由他自己主宰的话,他会选择最好的,他会毫不犹豫。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 鲁顺心直接去了医院,她早早出门上了第一趟公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一路都望着外头,早晨的风带着湿气吹到她脸上, 她感到自己就像房子里的墙壁, 很快就结出一层水珠。
途中公交经过了一段路, 路两边是不高不低的山,山上雾气朦朦,山顶上架起了一根很高的水泥杆子, 隐隐绰绰有条路从杆子脚下延下来, 藏在密密的树林里头,弯弯曲曲,从她这个角度看, 这条路几乎是垂直的,她不禁怀疑是否能走上去。
到医院时鲁顺心拿出手机, 给文家祺发了个信息, 告诉他今天自己请假了,不在公司。
文家祺这边接到这通信息很生气, 他刚刚醒来,坐在床边看着手机, 这下感觉像是又回到了梦里,还是噩梦, 他今天注定要做蠢事了。
“你在看什么?”床上躺着的朱薇琼见他半天没动就问了一句。
文家祺把手机放下,回头对她一笑说:“公司的事。”
他笑容僵硬, 语气里压抑着怒气, 显是出极受困扰的样子, 朱薇琼因此信了他的话,她安慰他不要担心,叫他快去处理。
她的温柔一如往昔,但这次却效用不大了。
文家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开车到了公司,却没有上去,在公司附近绕了一圈后,调头驶向了医院,他在车里咒骂连连,像是路怒症发作。
路上文家祺经过那天将鲁顺心赶下去的那条路,他后来其实有开回来找她,但她已经走了,他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但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文家祺突然感到很泄气,只想调头回去,但红灯恰好转绿,他不得不往前走。
当文家祺终于走进病房时,鲁顺心正坐在床边,在给鲁军削苹果。
她不会削,苹果皮都是一块块儿的,掉在垃圾桶周围,一个苹果被她削得小了一圈儿,文家祺看得难受,他自己削都能削一条完整的皮下来。
鲁军先看见他,他招呼道:“小文来了。”
文家祺不理他,只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鲁军脸上的笑立刻局促起来,只能求助地看向鲁顺心。
鲁顺心很自然地转过头,她看见他出现时没有多惊讶,还和他打招呼,对他一笑,像他们俩是什么熟人一样。
文家祺这才想起来他并没有把他的决心对她宣布,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才敢在大早上给他发这种无谓的信息,才敢这么平静地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