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另外一边的蓝星基地里, 康宁在燕行归连环彩虹屁里面听到了通话强行切断声。她缓慢把听筒放回原位，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半空中，值班室里暖黄的光打在她脸上, 让那张素来严肃冷硬的脸多了一丝算是温和的情绪。

康宁走出去的时候, 徐嘉荣还在外面等着, 他朝她点了点头问候：“说完了？”

“嗯，没有透露新的消息。”

徐嘉荣哼了一声：“我听她那个油嘴滑舌的腔调就知道她没啥正事。这丫头铁定是不想学了想找人聊天呢。算了算了，给她放个假吧。”

“徐军团长真是疼孩子。”

“疼？算不上。我是知道她那个狗脾气的，她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也不知道是什么逼着她啃书本的。能做到这一步她也不容易。要是真的让她和你一样认真努力，那我可真要怀疑那边的人还是不是燕子了。”

康宁微微笑了下, 并没有接话。

她离开了值班室, 走过训练场和研究所，她看到了训练场上面明显营养不良却依然专注地挥汗如雨的年轻士兵, 看到了偏僻绿地中因为明天就要出征所以找有好感的异性约一发的陌生男女。她熟视无睹地走过去, 在进入宿舍楼前，她还看到了背面墙根处蹲着个男人，正在一张黑白照片前面点燃了蜡烛，小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

这就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样子。

它充满了离别和苦难, 这里没有美酒佳肴, 没有天长地久, 没有互相试探接触的初恋和相濡以沫的婚姻，在持续了几十年且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的战争年代，任何美好的东西似乎都不配存在。

包括娱乐和爱好。

康宁走进宿舍, 径直来到床前, 打开了被藏在床后的一个暗格。那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十个纸质厚笔记本, 她抽出一本打开来，发现因为保管不善，笔记本的很多页已经开始泛黄了。

和燕行归和路德维希他们不同，康宁有过一段很长的和母亲一起相处的回忆。康宁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样子，那是个眉目间犹带着天真的温柔女性，和他们这些出生就在虫族入侵的阴霾下的一代不同，康宁的母亲是经历过战争年的平静时代的。她的职业是作家，在那个不用拼死战斗才能活下来的年代，她写了很多风格温馨甜美的小说。

康宁还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拉着她的手，到还算安全的野外散步，她给她讲战争来临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给她描绘美好的未来，她坚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他们还能回到那个和平的世界，她继续用键盘书写那些脱离现实的风花雪月。

可她没能等到战争的结束，就死在了某场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小规模战斗中。

康宁失去了母亲，却没有忘记母亲描绘的那个世界。在那里，有很多人在满足生存的同时，还会追求现实中稀缺的纯真美好的感情，他们相信存在比生命财富重要得多的东西，他们相信天长地久和苦难中的幸福。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康宁也热衷于用自己的笔继续将这些东西写出来。当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康宁甚至幻想过某一天她真的会来到母亲说的那个世界，把她写的东西给大家分享……

一年又一年，当她逐渐长大，也终于明白自己的一生很可能都要在这场战争中消磨下去。于是她放下了笔，全心全意地握紧了战车的方向盘。

康宁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又想起了燕行归的话。

燕行归是在自己的回忆录上看到这些被她深埋的小爱好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卸下身上的担子，重新投入到那个可以享受和娱乐的世界的一天？

“康宁！康宁你给我下来”

窗外忽然传来了愤怒的叫喊声。她走到窗边朝外看，银发翠眼的青年正朝着楼上挥手，表情愤怒地控诉着。

“康宁你为什么要接电话？明明一直在那里等燕行归电话的人是我！我就是临时被叫走了一下你就抢了我的通话机会！康宁你有本事下来，咱们训练场约起，谁输了就永远别去值班室！你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抢我的……”

康宁表情冷淡地看着路德维希在下面又叫又跳，过了一会儿，封宙航和温莎.艾迪一起走了出来，温莎.艾迪负责揍人，封宙航负责拖走，两个人合作无间，几分钟后路德维希就消失在她的窗户外面。

似乎，从那个值班室出现之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上层将领们都振奋了很多。

不仅是因为曾经以为战死沙场的战友又回来了，更是因为她带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那里和平、光明、温暖、生机勃勃，充满了他们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想要看到的一切。

因为有它，他们哪怕全部化作宇宙星尘，也至死不悔。

*

燕行归挂了电话就回到了现实中，一边拿着专业书心不在焉地看，一边每隔几分钟就期待地翻一翻康宁回忆录，等着看上面突然出现新的内容。可一直到了傍晚，她一本专业书快要啃完了，她期待的更新也依然没有出现。

不但没等到更新，反而等来了一个催更电话。

季星小朋友的半身像表情严肃地出现在她的宿舍中，问了她一个都快要忘记的问题。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和脑虫事件相关的第二军团军官吗？”

燕行归稍微思索了一下，摇头：“不记得了。”

“……就是闯入希尔斯军事学院，被你帮忙抓获的那个。”

“哦，害我不小心弄坏了史青老师的地面战车的那个啊。”燕行归想到金钱损失后恍然大悟，点头，“记得记得。怎么了？”

“我们对他进行了审问，发现了他们这个组织的一些内幕，以及他一定要追杀你的理由。”季星的神情严峻，“这个组织是一个牵涉了上千人、横跨两大星系的大型走私犯罪组织，他们违规饲养一些在绝对禁止名单中的虫族，把它们销售给一些不法分子牟利。脑虫就是其中之一。他追杀你的原因是当初钻进你身体里的那只脑虫那是他们饲养的寿命最长的一只，他们没打算卖掉，而是想要留着，继续进行实验。”

燕行归心中某根弦慢慢绷紧了，季星还没说后面的话，她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实验”说不定和自己有关。

“那只脑虫是特别的，在他们饲养之前，它可能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换了十几个宿主了。这个团伙发现了脑虫会留存下一部分宿主的记忆，他们想要利用人被脑虫寄生后‘记忆回放’的一瞬间提取出脑虫留下的记忆，只是那些寄主都没有活下来。所以，最后一个接触那只脑虫而且活下来的人，是你。”

季星的声音急促：“燕行归，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不属于你的记忆？”

燕行归下意识想起了之前自己在比赛地图中突然看到的那幅画面。

“没有，”她正色回复，“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每天睡觉连梦都不做，也没看到过什么记忆。”

燕行归的演技是经过八大军团长联名验证的，数十年的打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觉得按照季星这个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人设，九成九是不会看出什么来的。可是对方却没有放弃，隔着通讯波，青年的眼睛直视着她，往常漆黑纯净如同某种无机矿石的眼睛此刻却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燕行归：？

不慌，要想日子混得好，面对质疑不能跑，这种时候当然要看回去！

“你说的是真的吗？”季星问道。

“当然。”燕行归理直气壮地回答，目光清正态度坦然，还带了点委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季星抿了抿唇：“以前我当然是相信的，但是……”

但是？

“但是，我前几天晚上去看了八大军团星网大比武的第二场积分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