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他不愧是大理寺里的仵作,三两下便将死者全身上下的疑点都给剖了个一干二净,林炎对着裴砚行了一叉手礼,“回少卿,死者是被利器所害,且凶器上淬了剧毒,而且死者在被杀害的那一刻受到了极强的惊惧反应。”

听了林炎这么一番话,薛嘉玉那颗七上八下了一整天的心脏总算是可以落地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双眼不再黯淡无光,“少卿,如今我可算洗脱嫌疑了?”

然而这裴砚实属不解风情,还未等她多松口气,便朝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还须上公堂接受审问,只有让众人都觉得这案子还有别的疑点,你方能撇清嫌疑,否则本官依旧会把你当做疑犯,继续关押在这牢狱之中。”

也是,都怪她欢喜过了头,竟一时忘了还有对簿公堂这件事情,大理寺开堂审问,除了少卿以外,还有寺丞、寺正等人在场旁听,而且大理寺一向还会请部分百姓来公堂一同陪同审理。

看来,她尚且还不能松懈。

只听裴砚吩咐狱卒去大理寺外的告示栏上张贴一张告示,打算于今日申时复审。

时间悄然流逝,稍不留神便已到了对簿公堂之际,薛嘉玉被三位身材魁梧的狱卒围绕着,一人带路,两人站在她的身后,以防不测。

她两手被铁手链铐住,自然垂在小腹前,每走一步,便会使手链挤压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之际,来到公堂,只瞧那金色的余晖撒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块牌匾上,熠熠发光,牌匾上面题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想来,倒是觉得有些讽刺。

若不是她尚有验尸一术傍身,碰巧在被铁鞭打得奄奄一息时遇见了裴砚,指不定就被那凶犯给污蔑地死不瞑目了。

薛嘉玉久未见光,双眼顿时无法适应,她将两只眼睛合上,等进了公堂方才把眼睛睁开。

她掀起眼皮,率先将视线挪到同样在一旁跪着的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身上,今早她有留意过这二人,老妇人便是王诗的母亲,至于这小娘子则是老妇人的一位远房侄女,名唤雁萍。

雁萍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可王夫人则是偏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她咬牙切齿地说:

“人证物证俱全,你究竟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薛嘉玉默不作声地收回眼神,正视前方,裴砚身着红色圆领袍衫,两腿岔开坐在案牍前,寺正与寺丞则分别坐在一左一右,三人皆是神情严肃。

裴砚抬起双眸,一边朝着候在一旁的林炎招了招手,一边面若冰霜地说着:“之所以进行复审,乃是因为仵作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疑点。”

林炎向三位审理官员行了行礼,身后跟着两位抬尸体的小吏。

小吏将用竹子制成的担架放在地上,林炎顾及王夫人的心情,便背对着她将白布揭开,“回少卿、寺正、寺丞,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的脖子处有两道细小的红痕,此痕迹并非是刀剑一类造成,而是毒。也就是说那把剑淬了毒,经我化验,我发现此毒乃是制作复杂的鬼仙蛊,为液体,效果堪比见血封喉。”

听见“毒”这个关键字后,王夫人痛哭流涕,两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你这个小娘子看着还挺善良的,为何竟有这般蛇蝎心肠啊?我儿究竟怎么得罪你了?男子喝醉做出点不着调的事情很正常,你打他骂他也就算了,何必要他的命呢?”

裴砚急忙拍了拍桌子,打断王夫人的痛斥声,他朝林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王夫人,继续说。

林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那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小丸子,看起来十分软糯,“大人们请看,这乃是用鬼仙蛊制成的鬼仙丸,仅在黑市流通,一颗便要将近三千两银钱,价格不菲。鬼仙蛊因是液体,不易发觉,因而价格只会更加昂贵。当然,这鬼仙蛊是用多种草药制成,若是制药技艺娴熟,也可自制。”

薛嘉玉适时插上话,冲着面前三位行了一叉手礼,“若按仵作所言,那民女定不会是凶手,因为”

她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王夫人那可穿破苍穹的哭喊声。

刚经历丧子之痛,王夫人忧心如焚,就连头发都白了许多,她右手攥着手帕,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双唇不断地颤抖着,“儿啊,你快睁眼瞧瞧面前这个杀人凶手,将你杀了还不肯承认,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不公啊!儿啊!你死得好惨呐!我这个做娘的也是没用,竟连凶手都无法绳之以法!”

此话刚落,薛嘉玉的耳畔便响起了外面百姓们的议论声,他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有说薛嘉玉恬不知耻的,也有哀叹王诗黄泉之下都不得安息的。

薛嘉玉不急不恼,反倒是有意思地勾了勾唇角,她饶有兴味地瞪着伏在地上痛哭的王夫人,不疾不徐道:

“王夫人是觉得我一孤女能掏出三千两去买鬼仙蛊,还是觉得我能有那般娴熟的技艺,在家自制鬼仙蛊?”

3公堂

◎清白从不是女子的立身之本◎

王夫人用手指着薛嘉玉的鼻尖,目眦欲裂,似乎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她送到地府里去给她的儿子陪葬一样,只听她尖着嗓子咒骂:“你堂堂一个仵作,怎会不识毒药?又怎会不懂草药?这鬼仙蛊怕就是你做的。”

她的双眸顿时变得幽深晦暗,抬眸看向前方正襟危坐的裴砚,“民女若真识草药,懂毒理,早在裴大人面前自证清白时,就提出那凶器上淬的毒便是在黑市也难求的鬼仙蛊。”

这时,王夫人面目狰狞,气得脖子涨红,冲着面前的三位听审大人磕了磕头,额头在与地面的强烈碰撞中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她扯着嗓子哭诉:“大人莫要被这娘子的话给蛊惑了啊!她一向巧舌如簧、惺惺作态,否则我家大郎也不会被她迷得鬼迷心窍,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生命啊!”

裴砚无声地对一旁的狱卒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王夫人拉起来。

薛嘉玉早已对王夫人的胡搅蛮缠司空见惯,她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在地上叩头的王夫人,她的语调依旧沉稳冷静:“少卿,若民女真是凶犯,那么当时验尸时为何要向您隐瞒鬼仙蛊?有了这么一个漏洞,那大理寺给民女定罪岂非更加轻而易举?因此,单凭这一点看,民女就绝不会是凶犯。”

裴砚与另外两位寺正、寺丞都认为她所说得并非毫无道理,既然是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就不可能专门留下一个随时可能被用来定罪的漏洞。

瞧见三位大人的态度有所松动,一直沉默不语的雁萍娓娓道来,“回少卿,薛娘子的邻居目睹了王诗纠缠她的情景,也瞧见了薛娘子一直在不断反抗,指不定就是在反抗当中误杀了他呢?至于那把剑,民女想女子出门带一个可防身的东西也尚在情理之中。”

他听后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到前方神色清冷的薛嘉玉身上,似乎是想听听她会如何回答。

薛嘉玉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慢悠悠地反问:“请问这位雁萍姑娘,我为何要因为王诗纠缠了我几下,我就得要害死他?”

雁萍第一次来大理寺这种地方,难免有些害怕,她结结巴巴地说:“这世道女子最看重清白,若没了清白,不仅会被人指指点点,以后还会找不到好的夫家,要么一生漂泊无依,要么就只能嫁给一个家世低微的男子。”

听闻此言,她竟然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一奇怪的行为引得众人好奇。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将眉毛压低了几分,眸光暗沉,“于民女而言,清白从不是女子的立身之本。再者,对我纠缠不休的人分明是王诗,凭何让我被百姓指指点点?女子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从不是学妇德,学六艺,就为了及笄以后嫁给一个好的夫家。女子也应当像男子那般去考取功名,下海经商,做一切自己想做之事。因此,民女绝不会因为王诗纠缠我,而对他痛下杀手。”

坐在高位的裴砚眸光微闪,目光中掺杂了几分探究。

王夫人被世道驯服得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甚至觉得薛嘉玉刚才那些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世上哪有一辈子都不嫁人的女子?再者,考取功名、下海经商是女子应该做的事情吗?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男子?就算你说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痛下杀手,那你倒是说说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对大郎下手?”

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盯着王夫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当然是您啊,王夫人。”

王夫人的眉头陡然一皱,声音不禁又拔高了几个度,“薛氏,我看你是疯了吧?”

一旁的寺正听见这句话,也霎时间懵了,“薛娘子,王夫人可是死者的娘,虎毒尚不食子,王夫人怎可能害死他?我们知晓你急于撇清嫌疑,但也不可乱说话呀。”

薛嘉玉冲着沉默寡言的裴砚行了一叉手礼,“回少卿,方才在牢狱中对民女严刑逼供的严司直乃是受到他人贿赂,且王夫人一直咬死民女就是凶手,若真是为自己儿子担忧,难道不应该是积极配合大理寺查案,等一个水落石出吗?王夫人尚且未亲眼目睹民女行凶,凭何因可随意捏造的物证就断定我是凶手?”

裴砚的眸中划过一丝狐疑,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到王夫人和雁萍身上,“王夫人,上堂之前,我曾托侍卫去查验了一番,得知你并未有远房侄女,只有寥寥几个侄子。所以,这位雁萍姑娘究竟是你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