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出岑焉两个字后,他观察到,那位白司令的表情有些微妙变化。

西武司也注意到,当即问,“怎么,你认识?”

如果按褐兔所说,这个“岑焉”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养,那么多半就是白翎认识的那位。

比起前世在帝国经历的困苦来说,这个远在地球的名字,实在算不上印象深刻。他对“她”的记忆仅有寥寥几段,且都不算愉快。

白翎回过神,对西武司道:“岑焉是地球人,曾经跟我上一个幼儿班。他父亲叫岑庚泓,是地球文明复兴计划署的主任,也是我母亲的直属上司。”

西武司反应过来,“所以那个署了你母亲名字的[暗物质能量罩],多半就是这父子俩弄出来的?”

“除了他们,也不可能有别人,”白翎语气平静,“复兴计划署握有许多古地球遗失的科技。他们代代相传,对其看管严密,除了少数内部人,不可能有人窃取到。”

西武司忍不住提出一个萦绕心头已久的疑问,“科技就是重大资源,我不理解,他们手里握着这么好的牌,为什么不用来重建地球?或者和星际诸国交换土地?”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弄一个教团出来?”

费心费时不说,还有点舍近求远的意思。

白翎看着他,轻轻蠕动嘴唇,给出石破天惊的四个字:“为了殖民。”

殖民整个星际,包括控制星际联盟的所有国家。

实际上,按照前世白翎死前的形势来看,地球人已经成功了80%。只不过前世他和普罗大众一样,对各国之间微妙的政治局势变动不甚敏感,没有意识到赛博教团的真正目的,仅以为它是乱世时人们寻求精神寄托的特殊产物。

他也忽略了一件事。

在古地球西方史上,不论中世纪还是近现代,宗教的传播都与殖民扩张息息相关。从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到非洲大地被染红的河流,种族大屠杀从来不始于德国,而只是人类文明卑劣之处的又一次复刻。

800年前的侵略者和现在的一样聪明。

从前,他们巧立名目,披上一张名为“基督教”的华美袍子,把掠夺资源包装成“上帝惩罚异教徒”。

现在,他们换上更温和的面貌,成为“赛博教团”,把文明的清洗说成“替人民抵抗魔鬼”。

“谁是魔鬼?我们,你们,伊苏帕莱索,所有阻挡他们殖民星际的人。”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软殖民。

教团并不直接掌控军队,他们往往躲在大政客大资本家后面,通过台前人物来掌控政府也就是俗称的影子政府。

什么总统,总理,皇帝,都不过是和教团利益交换后上台的傀儡工具。

民众有意见便下台换人。走马上任,首脑任免,都不会影响教团一分一毫的势力。

这种操控政府的手段也不是什么新花招。

至少在白翎印象里,伊苏帕莱索曾经也想这么做,但不知是不是他不够心狠,让章鱼凯德脱离控制,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思绪在脑海一闪而过,白翎下意识觉得人鱼的做法有些逻辑不通,但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西武司越听眉头越紧,眉眼沉沉,架起胳膊思索道:“所以我们现在是挡在教团面前最大的威胁。按你的说法,他们势必要给我们安排一场盛大的屠杀。”

“而屠杀的地点”

白炽灯滋啦闪了几闪,西武司抬起头,在电光火石间对上白翎灰冷的眼,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新哥伦布星。”

能有执行力组建起一个庞大教团,殖民世界的人,必定拥有超凡的控制欲。这类人一般都有强迫症,讲究仪式感,而“新哥伦布”这个象征着古地球殖民时代开启的星名,必定会受到此人的青睐。

新哥伦布星那层防护罩之下,必定还有更大的危险等着他们。

西武司倏然抓住白翎的胳膊,嗓音急迫压低,“白翎,不如放弃解放那颗星球,直接毁了它吧!”

一个住满外来邪教徒,满地陷阱的星球,他们真的需要吗?

白翎陷入沉默,显然在挣扎和思考。

且不说星球上还有少部分革命军站点的同志。他还有一种感觉,以岑氏父子的个性,一定会想方设法引他们去。

这时,传令兵走进来敬了个礼,“白司令!”

白翎抬眸,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是技术部门发现了什么吗?”

“是。技术部通过排查卫星的四十万张照片,于刚刚找到了疑似基德将军的失踪机甲。拍摄地在新哥伦布星大气层附近,基德将军可能被”

虏进了那颗星球里。

当做进一步要挟革命军的人质。

甚至有可能,岑焉是故意驾驶机甲,让卫星拍到的。革命军驻守在外太空,基德的机甲自带敌我识别系统,不会触发警报。肯定是事发时,众人还未搞清情况做出反应,岑焉就趁乱挟持机甲从星球背光面扎了进去。

手指紧握成拳狠狠砸在床柱上,西武司从胸腔里憋出一声,“操!”

那个阴暗鼠辈,仿佛算到了他们每一步想法。每当他们想要破釜沉舟,对方就会突然跳出来,恶心他们一把。

真是恶心他爹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现在老鼠又躲回了老鼠窝。他们既不能发射星球毁灭武器,又不能获取密码进入能量罩,卡在半途不上不下,活脱脱成了一块心病。

白翎听他愤慨,内心微微泛起涟漪。他想,如果是自己一人独自要求去救基德,岑焉他们,说不定会放他进入。

西武司见他神态不自然,蹙眉问:“你在想什么?”

白翎摇摇头,“没什么。”

他没有当面说出口,只把这个想法当做底牌搁在心底。先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