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双手捏着终端,一遍又一遍放着视频。
萨瓦瞄了一眼,是那条鲨鱼,沙克。
面包递到眼前,沙克愕然抬头接过。萨瓦让旁边的小兵挪挪,一屁股挤着坐下来,自来熟地探头看,“在看你女儿啊。小鲨鱼长了两个酒窝,真可爱诶。”
谈到孩子,沙克自然打开了话匣,笑着说:“像她妈妈,她妈妈年轻时就是大美人。”
之前,沙克的女儿在边境星被拐走,苦苦寻找却不知所踪。后来白翎给出一条线索,他们顺着这条线索花费数月,终于在联邦边境找到一艘正欲出发的船。
不顾船员阻拦,掀开隐藏的后舱,便露出一张张惊惶苍白的小脸。饶是沙克这种硬汉,抱着失而复得又面黄肌瘦的女儿,也哭得泪流满面。
把女儿安顿到大后方的安全地带,沙克又重新回到队伍里。他天生嗅觉灵敏,是救援队里不可或缺的人物。此次去首都星,落地之后他就要独自率队,进行废墟搜查。
至于到底是什么势力,专门在偏远地区搜罗落单的孩子?且那艘船又最终会在哪里停靠?他们一无所知。因为联邦管辖不严,船的注册信息是一家空壳公司。
公司网站上说,它是一家“历史悠久,致力于为老年人延年益寿”的企业。说白了,就是卖保健品的。
类似的骗子公司多不胜数,很难从表面信息查到根源。恐怕只有有朝一日找到他们的总部,才能一鼓作气一网打尽。
谈起这件事,沙克收起了面具式的热情,低垂的眼睛里,不乏为人父母的痛心:
“虽说这批找回来了七十五个,但审问船员才知道,路上已经死了五个。他们为了躲避盘查,把孩子放在货仓里。后舱黑漆漆的,又冷又缺氧,体质弱的孩子根本撑不下去。我当时没控制住,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枪抵在脖子上要杀了他们,却没想到因此逼问出另一件事”
沙克瞳孔幽黑,转向萨瓦,“原来是我崽运气好,我们截下来的这艘船,算是最后一批。前面还有一艘船更大,拐的孩子更多,已经驶入宇宙里,追溯不到了。”
旧帝国法律严苛。单个孩子的拐卖,足以判死刑。
像沙克所言,规模如此大,组织如此严密的儿童贩卖案,近百年来都闻所未闻。但背后势力居然屡屡伸手,可见其嚣张。
沙克叹了声气,“这十年来,帝国真是乱得不成样子了……”
他这话也是无数帝国人的心里话。事到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紧望着革命军,把毕生希望押在他们身上,以期能获得未来生活的安宁。
如果连革命军都失败了……
萨瓦心底一荡,缓缓沉下去。那帝国人民将堕入前所未有的绝望中,一蹶不起。
精神上的万念俱灰,比肉.体上的死亡更可怕。
后舱闹腾腾的,突然头顶音响沙沙两下,紧接着传出船载AI的自动报站声:
“前方到达,[花园走廊]检查站。请全体做好准备,下船接受检查。”
他们是反叛军,正常进入首都星肯定会被袭击,必须伪装成平民蒙混过关。这次带的人也不多,不过三千人,再多就不好申报了。
但萨瓦还是内心忐忑,生怕被卡在检查站。
根据情报,这个检查站最近换了长官,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随机抽查概率是以前的四倍
.
“嗝。”
蜂鹰往下倒了倒空零食袋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嗝。
……好像吃太多了。他摸摸自己日渐膨胀的小肚子,决定出去逛逛。
自从陆航被爆革命军间谍,他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被踢出军部核心队伍,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检查站。
说鸟不拉屎是真的拉不出屎。天天在太空里飘着,被重力反应搞得头疼,饭食也是压缩食品,吃多了会便秘。
要不是海因茨时不时让路过的水母间谍给他送点补给,他恐怕就要……就不会两个月胖了十斤!
这里连个健身房也没有。蜂鹰唯一的运动机会就是气喘吁吁地爬上观察楼,下令让人把船舱打开。再呼哧带喘地跑下去,上船东看西看,检验一下帝国运船的平均装修水平。
他还挺喜欢这种“开盲盒”的感觉的。
前提是船长不要骂骂咧咧。
比如前面这艘。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查,喂,就说你呢!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这是特许通行证,在帝国任何检查站都免于盘查!”
见他嚷嚷得厉害,蜂鹰过来看了眼,“货运船?你拉的什么货?”
船长是个秃头中年男,他看到蜂鹰的上校军衔,不屑地冷哼,“拉的什么你不会自己看啊。”
蜂鹰查了下档案,申报货物是“儿童玩具”。他下意识瞄了眼船舶的外涂装,稍稍皱眉。
写着公司名的那块喷漆,边缘模糊,似乎油漆未干就匆忙起飞了。
感觉有点怪。
而且资料上写,这船作为公司用船才刚服役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又要上一遍漆?
蜂鹰咬着笔盖,在背板上写了个[暂定]。接着吐出盖子,利落地命令:“让开,例行检查!”
船长和大副眼神闪烁,表情泄露出一丝心虚。
这种心虚在蜂鹰敲着墙板,命下属撬开挡板时,瞬间变为了惊慌失措。船长给大副使了个眼色,大副立即趁人不注意跑出去打通讯。
挡板倒下,一股难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把蜂鹰熏得原地栽倒。他扇了扇空气,强忍着腥臭刺鼻的味道往里面走,却觉得越走空气越稀薄,舱室越冷。
冷得在看清角落里瑟瑟发抖互相抱着取暖的孩子,和地上一排排幼小歪扭又僵硬的尸体时,他冻结在原处,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零下20度的液氮。
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叔叔……救……救……”孩子们发出声若蚊吟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