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唇角微扬,摇了摇头。

“没有,我刚搬进来就在她这里回收了,阿婆一直都是这个价格。”她双手将那些纸钞捻开,又一张张叠好放回了兜里,“有价目表,她几十年都是这个价格。”

唐言章有些惊讶。

一个念头隐隐从她心里升起。

“那为什么……”

“阿婆的老伴走得早,后面孩子也出了事故…之后她的认知就一直不太好。”洛珩垂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的记忆还停在了孩子出事之前。”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阿婆回收的价格一直没变的原因。

她是有听说过一部分人在遭受变故后,会这样封存记忆以做一种自我保护。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一种固执的不接受,但个中痛苦,唯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唐言章有些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她回头,借着有些朦胧的雾气再次看向那位弯折着身子的老人。

阿婆笑得淡淡,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脚边的玻璃瓶。投进漫长而重复的岁月长河中,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难以感同身受她真正的过去,也只能凭借口口相传的故事去窥见一些独属于阿婆的疼痛过往。

“其实这些回收不了多少钱的。”洛珩轻笑,“但阿婆的日子总得过下去,是不是?”

女人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将她的轮廓勾得朦胧。

“…也只有这种时候,我会觉得我活着还有些用。”

唐言章脚步一顿,心口霎时被凿出了个大洞。

“唐老师,学姐,你们回来啦?”

阮澄听见钥匙声,从阳台冒出个脑袋,眼睛眨眨。

“回来了。我和唐……我和她说过了,晚点我们去城隍庙。”

洛珩将钥匙挂回门口钉子上。

回家的一路上,身侧年长女人都罕见地陷入了不知如何开口的缄默中。其实这种沉默在她们往前的关系里再常见不过,但此时忽然卡在了二人的圈养关系当中,就显得格外突兀。

阮澄显然也注意到了唐言章的沉默。

小姑娘绕过沙发,有些不着规矩地双手牵起唐言章垂下的腕,三两下晃荡,踮脚凑到唐言章耳旁做个了悄悄话的手势。

“唐老师,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学姐要画画,你跟我聊会儿天嘛。”

阮澄的书包规规整整放在沙发上,里面装了些她曾见过的日常用品和一些衣服。

洛珩并没有理会二人的耳语,只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卧室中。

唐言章的视线稍稍尾随了半秒洛珩的背影,最后顺着阮澄的力,坐进了沙发当中。少女显然比起三年前出落得漂亮了不少,曾经那双狡黠的眸子收敛了许多,但爱笑的模样还是没有改变太多。

阮澄熟练地翻找出茶壶和茶叶,将刚烧开的开水浇进去,替唐言章泡好了一杯茶。

“谢谢。”唐言章颔首,除去师生身份,现在的她面对阮澄,更多的只是一种淡淡的熟稔。猝不及防思及三人身份,一时间,她又有些不是滋味。

阮澄挠挠头:“虽然想和老师随便聊聊天,但好像一下子也不知道开什么话题。”

“没关系。高中难吗?”唐言章轻呷一口茶汤,先行打开话题。

“难,很累,和初中完全不一样。”阮澄俏皮地皱了皱眉头,“我一进去直接不及格诶!”

“正常的,高中难度高,遇见的困难也比较多。”唐言章微微勾起唇,但很快,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可不是,而且知道成绩当天我午觉刚起,我妈就突然给我发了个消息说老师你要辞职!我的天,给我吓得呀,立刻马上一秒都没有耽搁就去找洛学姐问怎么回事了。”

少女眼睛拼命地眨,还做出一副收到惊吓的模样,纤长的手在自己胸口抚摸。

“我的唐老师怎么可以辞职呀!”

唐言章原本端着茶杯的指尖忽然变得颤抖。

第0105章 深冬

你监视我?

当年那句悲恸而嫌恶的诘问,即便放在如今都还能想起当时自己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失望与谴责。

唐言章睫毛轻颤,微微张开口,隔着茶汤悄悄吸入氤氲出的水汽。她的双眸变得湿润,难以言喻的痛苦再一次自指尖开始蔓延。

洛珩。

年长女人抬起眼,越过跟前明媚少女,目光虚虚落在那扇合上的木门上。

“唐老师?唐老师?”

阮澄喊她两声。

“怎么了?”唐言章收回视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所以当时,老师你为什么要辞职啊?”阮澄眨眨眼,狡黠如玛瑙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人,让唐言章颇有种难以绕过的轻微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更多的是一种探究。一种源自自己学生天真而不涉底线的距离跨越。

唐言章动了动:“…发生了些事。”

“那事情解决了吗?”阮澄放下茶杯,双腿交叉往后一仰,拍了拍自己脑门,“噢,瞧我这脑子,老师后来没离职。”

唐言章不置可否。

“哎,感觉那段时间我都发生了蛮多事的。我也是突然在沪城遇见了学姐,才知道她来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