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更像主仆,或者上下属。
“大哥,你睡会儿,今晚我守夜。”赵三地三两口就把馒头塞进嘴里,吃完还咂咂嘴,这馒头小的,就是给他儿子吃都嫌太小不顶饿。
明儿还得继续赶路,赵大山也没拒绝,当时为了方便跑路,他们把背篓褥子都叫小宝收了起来,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冷,他们火气重倒是没啥,担心赵小宝会受凉感冒,赵三地和赵二田都把外面的衣裳脱了给她搭上,赵小宝睡得很是香甜。
这一夜没发生啥事儿,很安生的度过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大家继续赶路,随着离府城越远,好似落在脖颈上的屠刀被无形挪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交谈起来,怒骂那群说着外地方言的匪徒流民,又骂守城军都是群酒囊饭袋,整日就晓得站在城门口收钱,对他们检查得那般仔细,咋还是让那群人混了进来。
这事儿实在太过蹊跷,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能觉察出不对劲儿,那群人表面一团散沙,实则分工明细,夜间突袭西城,把知府大人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连守城军都是在燃起火光后才反应过来,要说没内奸谁信啊?
人杀完了,房子烧了,这群人才姗姗来迟。
“难道是知府大人得罪了什么人?”
“周兄此言何意?”
“只是猜测罢了。”被唤周兄的书生淡笑道,并未再开口。
“有没有人听过那些匪徒说话,可晓得是哪里的口音?”
“略有几分耳熟,有些像是肃阳府那边的口音?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肃阳府,我以前认识一个外地走商,他就是肃阳府人。”
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一拍大腿,他是在府城开山货铺的,专收山货,前些年生意还没做大时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那个肃阳府的走商。
说罢,他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喃喃自语:“前几年北方雪灾,好像就是肃阳府吧……”
做生意的就没有蠢货,即使官场上的事不是他们所能触及,但他隐约听友人酒后说起过,当初北方雪灾死了不少人,就是因为肃阳知府害怕担责,上下官员沆瀣一气隐瞒灾情,导致最后硬生生把还能挽回的局面彻底拖向最绝望的境地。
因受灾范围之广,更无人救援,冬日里好些穷苦人家十几口人被活活冻死,而村里县里府城这样的人户数不胜数,尸体愣是开春后才被人发现。
而被发现时,那些尸体早已被鼠类啃食只剩一具白骨。
更恐怖的是,一个月后,一场大瘟疫席卷整个肃阳府上下,甚至还有向整个北地扩散的情况。事态愈演愈烈,当时肃阳府上下官员被砍头的砍头,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后,提出封城,杀人、焚尸的官员,正是他们庆州府的知府大人,贺云章。
??[28]第 28 章
当时他还是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此事过后,他突然就任了庆州知府一职。
这是贺知府来到庆州府的第三年?富商挠了挠头,好像那些当官的都是三年一考评,如若今年顺利,明年贺知府应是要高升回京。
毕竟他夫人可是陈国公之女,外派任职地方官员本就是镀金来了。
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很难不让人多想里面的弯弯绕绕啊。
赵大山也在听,不过他就是个没啥见识的乡下汉子,连他们嘴里的肃阳府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肃阳府人说话是啥口音。不过今晨那两个闯入院子的汉子确实长得不太像他们庆州府的人,地域和饮食习惯的差异,很容易就能区分出彼此之间的不同。
他们五官粗狂,身材魁梧,徒手便能拎起一个瘦弱的成年男子。这或许也是百姓不敢反抗的原因之一,只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才会当流民,这种人是不怕死的,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而他们有妻有子,家中二老健在,实在不敢和他们拼命,赌不起。
不过这咋又和雪灾扯上关系了?
赵大山越听越迷糊,雪灾他晓得,据说死了不少人,特别的惨。爹说还好他们这儿冬日不咋下雪,都不敢想一家老小活生生被冻死是啥惨状。不过就算是他们南方,冬日也难熬,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就算没被冻死,也会因为生病活活拖死。
老百姓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苦,苦难从来没有好坏之分,更不能比较。
不过他对知府大人一家的遭遇感到有些难受,府城给他的印象很好,不为难人的守城兵,干净的街道,百姓们脸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笑容……虽然他没听过知府大人的事迹,也不晓得他做出过什么政绩,甚至不知他的名声是好是坏,他就是莫名坚信知府大人应该是个好官,不会剥削百姓,比他们广平县的县太爷品性正直。
“咱们庆州府也就这两年日子过得松快些,贺大人没来之前,上一任……”
“慎言!”
好友立马打断他,当官的可是他们平头老百姓能随意议论的?大家伙萍水相逢,倒苦水归倒苦水,万不敢交浅言深,免得被有心人惦记,日后给自己遭来祸端!
那人反应过来,朝着众人干笑两声,随即掩面退后,再未露头。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众人埋头向前走。
赵大山敏锐地发现原本走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已经落到了最后,还有越走越慢的架势。
他们兄妹故意落后是为了偷偷啃点头,虽然馒头吃完了,但之前买了不少给家里娃子带的饴糖点心等小零食,这玩意儿虽然不顶饿,但总比没得吃强,他们寻思还得两日才能回县里,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吧?
其他人大多背着包袱,提前有所准备,只有他们赶鸭子上架,只能当机立断跑,没有别的选择。
途中也有人提出到林子里找点吃食,但没人应和,大家伙都想赶紧回家,不愿多生事端。
就这般又走了一日,到了夜里,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连守夜的人都撑不住睡了过去。
今晚轮到赵二田守夜,他敏锐地发现那个年轻男子频频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来,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已经睡了整整两日,两日滴水未进,之前提出去林子里寻吃食的人就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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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田猜测他也没干粮了,或许原本有,但在破城时遗失了。
他有些谨慎地打量了对方几眼,一看之下心头不免一跳,对方的脸色瞧着愈发惨白,双唇干裂,抱着小娃的两条手臂都在发抖,像是使不上劲儿,要脱力了。
如今到底不是逃荒,顶多算是逃难,大人硬撑着不吃就罢,小孩儿咋能两日不吃东西呢?身子可顶不住。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点心,小妹担心他守夜犯困,偷偷塞给他,叫他饿了就吃一块醒醒神。他走过去递给年轻男子,低声道:“这里有两块枣泥糕,你和小娃一人一块,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走路。”
年轻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他没伸手接,反倒抱紧怀中的小孩,以掌撑地踉跄起身,朝着赵大山他们睡着的地儿走去。
赵二田一惊,有些防备地望着他,他只是看小孩可怜才给的点心,可不想惹上事儿啊。
可不待他多想,突然就听年轻男子道:“你家缺男孩吗?”
赵二田脑瓜子嗡嗡作响,一脸惊愕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