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兴说啊,你想被拉去砍头不成?!”
“砍头?笑话,朝廷砍得过来吗!”说话那人毫无顾忌,“如今天下谁人不是这般想,这般说?你们敢说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内心胆怯,不敢说出口罢了!”
“你们怕,我却是不怕!”说话之人一身书生装扮,声音铿锵有力,“如今天下都已传遍,那位残暴不仁,连亲手足都能下得去手,如此暴君,难怪上天看不过眼!”
“既是一个娘生的,当今又比成王尊贵几分?不顾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头,才侥幸得了那个位置!既然上天降祸警示,他就该让出位来,让该坐的人去坐!”
“哎呦你可住嘴吧!”茶馆老板吓得脸色一变,没想到今日竟遇到个脑子有疾的憨包,憨就憨罢,别来他茶馆憨啊,这话大家伙私下说说就成,他咋还大声嚷嚷出来呢!
“听戏便听戏,那么多话作甚!再胡言乱语,可休怪我赶人!”茶馆老板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忙上前用身体拦住书生,使暗劲儿往人群外架,坐在街对面的兄妹三人看得真真切切。
“哈哈哈,最瞧不上你们这些生意人,唱着时兴的曲儿,讲着当下的事儿,明明最是目无法度,如今倒做出这番模样来,真真是让人瞧不上眼!”书生被推得衣衫凌乱,脸上愈显张狂之色,声如洪钟般指着上天,“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因那位触怒上天,百姓的日子才这般难过,雪灾,地动,干旱,年年灾祸死了多少人?!你们要装瞎,我可不装!庆州府人人皆知,流窜在府城和各县村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流民,原就是前些年北方雪灾逃过来的难民!”
“他们恨朝廷,恨贺知府,恨他下令关城门,烧了一城染了疫病和没染疫病的老百姓!”
“流民?哈哈,流民前身亦是老百姓,不过是被逼上了绝路罢了!”
“如今流民还未剿灭,北边又遇大旱,难民携家带口往南逃,我们庆州府又能支撑多久?!瞧瞧那水井里的水,河里露出的淤泥,还有你我日日淌汗的衣衫袖口,这样的日子能撑到何日?!”书生像是忍了许久,如今被人刺激,一朝爆发,他脖颈青筋凸起,面色赤红嘶吼咆哮,“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高坐庙堂的那位皇帝陛下啊,睁开眼瞧瞧这天下的百姓吧,瞧瞧您那些被饿死渴死冻死的百姓吧!让位吧,求您让位吧!!”
“让位给成王,让位给成王殿下!!”
书生双臂高举,整个人仿若疯魔,被人丢出茶馆后,跌跌撞撞站起身,踉跄着闯入人群,嘴里一直高声呐喊着:“陛下当写罪己诏,昭告天下,让位于成王……”
周围百姓吓得一个个绕着他走,生怕沾染上关系,会被突然冒出来的衙役抓去关大牢。
赵小宝也吓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害怕地直往大哥怀里钻。
可直到闹剧散去,都没有衙役露面抓走癫狂的书生。
围着茶馆的看客噤若寒蝉,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官府的人出面。众人面面相觑,聪明些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颗心直直沉入谷底。
不明所以的人见此胆子壮了不少。
“以往谁敢说皇帝一句不是,隔年坟头草都几丈高了。如今倒好,都要骑在那位脖子上拉屎屙尿了,官府的人都不管,这是咋个情况啊?”
他们老百姓还罢,私下抱怨个两句,没人听见也就没事儿。那书生是疯了不成?连前途都不要了,不是说科举艰难么,那些话若是传出去,日后莫说科考当官,就是全家都得丢命!
不知他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怎的突然出现如此多推举成王的人?眼下风声鹤唳,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把成王架在火上烤,让陛下和成王亲兄弟阋墙?”茶馆里的一个中年看客皱眉,他可不信那些什么上天不满皇帝所以才降下天灾,对传出这些虚无缥缈流言的人也无甚好观感,他想得更多,推举成王这股风吹得又猛又烈,连当事人都受到了责难,被一向关系亲近信任的皇上忌惮,他不信其中没有推手。
像大宅院里,兄弟多了,为了家产,几房人啥阴私手段啥都干得出来,把老大老二搞得两败俱伤,下面的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要说其中无人作祟,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那些乱臣贼子传出来的?自古以来,起义之人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就是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没人信服,自无人跟随。”
“这谁知道啊。”搭话之人抱着一篮子刺泡边吃边说,“反正成王挺惨的,因为这事儿和陛下离了心,这回差事若是没办好,被陛下揪着鞭子发难,保不齐要走差招了。”
“皇家最是无情啊……”
他感叹了一句,手指在篮子里捞了几下,捞了场空。低头一瞧,一篮子刺泡竟在不知不觉吃了个干净。
“为什么呀?”身后传来一道童真疑问,他扭头一看,两个高个汉子中间坐着个捧着小脸仰头望着他的小姑娘,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见他低头望来,歪了歪小脑袋,疑惑问道:“都是爹娘生的兄弟姊妹,应该最最亲密才是呀。”
赵小宝想不通,既然是亲兄弟,为什么哥哥要因为外人说的话离心弟弟。
村里人人都说三哥比大哥二哥聪明,还说二哥最憨实,比不得大哥稳重,比不得三哥脑瓜子灵活,二哥听到这些话从来都不会生气,和大哥三哥关系好的不得了。
黄家的兄弟咋这么无情啊?
“因为……”男人正欲和她说说皇家可不是普通人家,皇帝和王爷更不是普通兄弟,结果视线落在她脸上,小鼻嘎一个,说了也不懂。
手指一转,指向她家的果篮:“小姑娘,你卖的果子滋味不错,再来一篮!”
??[114]第 114 章
在县里待了好几日,茶馆,客栈、酒楼、集市,他们背着一篓红地果,能在人家门口蹲整整一日。
里长一口一句“老二说老二说”,他家老二说的话,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庆州府的百姓不但知道邻州的成王要来帮他们杀流民,还知道成王心地善良,刚到府城,就派人擒拿了几个当初把贺知府夫妇的尸体从坟墓里刨出来鞭尸的流民头子。
他当着所有百姓的面,亲自抽刀砍了那几个流寇的脑袋,狠狠替贺知府夫妇、还有一直坚守岗位与流寇拼杀的守城军,包括庆州府的百姓们狠狠出了口恶气。
自贺知府一家被灭门,它们庆州府仿佛被朝廷抛弃了般,从满心期望等待,到最后只等到一旨征兵令。原本府城兵对成王也没啥好感,成王的封地紧邻庆州府,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也曾派人向成王求助,但消息石沉大海,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这次成王被陛下派来相助他们剿匪,府城兵们原也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对此并未有过多期待。
却不曾想,成王前脚刚踏入庆州府,后脚就把几块最难啃的骨头给敲碎了。
还在闹市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几个流民头子斩首示众。
血腥并未让人畏惧成王,反倒让一直遭受侵害的百姓们高声呐喊,对成王的到来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人群中甚至有人带头高呼:“我们有救了!成王殿下是来救我们的!”
“朝廷不管我们!但成王殿下会帮我们!”
“我们有救了!”
之后更是雷厉风行,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来,成王带着他的手下,就这么莫名其妙、又好似情理之中的坐镇在了庆州府,且掌管调动起了府城兵。
连府城兵都没有反应过来,上官就直接换了人。
如今的府城兵,有八成都是从各县各地征的壮丁,他们没啥脑子,上面的人说啥,他们就做啥,拼命也好,做苦活儿累活儿也罢,人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敢反抗的脊梁早在最开始就被落在身上的鞭子抽得稀巴烂。如今指挥他们的是成王,成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就该如此。
哪怕有人说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不该听成王的话,也会被人堵回去:“咋不该呢?府城还有谁的官能比成王殿下大?咱就该听他的啊。”
而剩下的两成是原来的守城兵,算是老兵了,当初还是他们下乡抓的壮丁,成王这番举动有人深感不对,可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人合力压下。
压下他们的,有曾经的兄弟,更有上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