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红,大萝卜小萝卜咋没过来耍?”王氏突然开口问道。
李寡妇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恍惚,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自从出嫁后,就再没人这么叫过她,她和娘家嫂子关系不好,亲娘性弱,压不住媳妇,她出嫁那两年次次回娘家都要受气,后来就不回去了。
晚霞村的人叫她李氏,后来生了儿子,又叫她萝卜娘,男人死后,又叫她李寡妇。
秀红啊,她是叫吕秀红。
“家里没柴火了,我让大萝卜带着他弟弟去山里拾柴了。”李寡妇,也就是吕秀红笑着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单独进山危险呢。”王氏叹了口气,“等回头小五他们进山,让大萝卜跟着去,孩子就应该和孩子扎堆,人多也安全,有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她是真心疼那两个娃,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外祖家借不了力,族人也不亲近他们,她赵家要是有这么听话勤快懂事的后辈,她不知道多稀罕,真不知道李家人到底咋想的。
“先顾着自家,若是有空了再过来搭把手就成。”王氏温声道:“秋收的事情也不要担心,我家人多田少,估摸着一两日就能割完谷子,到时候我喊二田他们去帮你,不打紧的。”
“好。”吕秀红点头,随后快速垂下眼眸,藏住了落在地上的一颗豆大泪珠。
王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今日把地面收拾干净,明儿就可以开始挖地基了,至于木头泥沙石头和其他建房子需要的材料,都能在山里找到,再不济也能去镇上买。赵家如今的家底,其实能建一座不错的房子,比村长家还阔气的房屋也建得起,只是二朝被蛇咬,赵老汉和王氏都被搞出心理阴影了,宁愿继续住茅草屋,都不乐意花大价钱起一间好宅院。
先将就住着吧,真要建好房子,也得等赵小宝招婿。
赵老汉和王氏是这么想的,手头的一百两现银和那匣子金叶子葫芦就存着,以前咋过日子,日后也咋过,莫要因为有钱了就大手大脚,钱这玩意儿不经花,还是得节俭才成。
家里五个小子长大后,仅是娶媳妇就要花一大笔钱,到时屋子住不开还要扩建。只要一算账,钱就没有够花的,他们非但不能敞开手置办家当,还得存钱,存钱给孙子娶媳妇,存钱给赵小宝娶相公。
姑娘还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才能安心,吕秀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至于日后几个孙媳妇能不能和小宝相处,王氏和赵老汉也不担心,实在处不好,那就把孙子分出去,都成家了,处不来那就不要硬处,自己出去单过,自己当家做主,柴米油盐酱醋茶,自管自家灶头,日后就当个亲戚往来就成。
对未来,王氏和赵老汉早有安排,心里都有数呢。
人多干活儿就是快,半日工夫就把地儿腾挪出来了。
一大家子跟着去了李大河家,李家也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热闹的不得了。
赵家人一进门,李大河的婆娘冯氏立马从灶房里迎了出来,她和王氏在村里都属于不太掺和别人家务事的性子,也不爱说闲话,两家隔得远,平日里其实没咋说过话,但这一凑头,两句话的工夫就亲热了起来,老姐姐老妹子喊得腻歪得很。
“走,和我去灶房瞧瞧,你让我舀你家的米袋子,我可半点不客气,今晚煮了好大一锅米饭,咱家也算是沾上光了。”冯氏拉着王氏就去了灶房。
李家的两个儿媳正在烧火炒菜,见到王氏也是满脸堆笑,满仓的媳妇性子爽直些,说话声音脆生生的,听得人心里舒坦。满粮的媳妇要腼腆些,打完招呼就不吱声了,只晓得埋头干活儿。
“你若和我客气,我都不敢来麻烦你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光是每日柴火就要用好些,粮食就放在灶房里,两个侄儿媳妇该咋煮咋煮,别舍不得米下锅。”王氏招呼屁颠颠跟上来的赵小宝,“小宝,这是冯婶儿,以后看见要喊人哈。还有两个嫂子,日后在村里见到可要打招呼。”
赵小宝仰着小脑袋乖乖叫人:“冯婶儿好,两位嫂子好。”
“好乖的闺女,你可把我喊年轻了。”冯氏蹲下身捧了捧她肉乎乎的脸蛋,心里稀罕得不得了,从灶台上夹了一块腊排骨递给她,“乖宝,这是冯婶儿腌的腊排骨,啃着吃香得很,你拿去吃啊。”
“谢谢冯婶儿,小宝好喜欢呢。”还没吃就先夸上了,给冯氏乐得够呛,直夸她甜嘴会哄人。
“小宝妹子性子好呢,以前在村里见到她也喊过我。”满仓媳妇笑着夸。
满粮媳妇也笑着点点头。
灶房里聊得热络,院子里也是一片热闹,五谷丰登喜已经和李大河家的孙子孙女打成了一片,李家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分别是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槐花和梨花。
大狗子和槐花是李满仓的儿女,二狗子三狗子梨花是李满粮的儿女,兄弟之间关系好,妯娌之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然底下的孩子感情也就好。
李家和赵家一样,孙子辈自己住一个屋,一群小子玩了一下午,感情急速升温,闹着晚上要一起睡,叽叽喳喳吵得隔壁吴家的几个蛋心欠欠的也想过来。
不过正是吃夕食的时间,吴大柱压着不让他们去李家,房屋都是安排好的,赵老汉;老两口带着赵小宝和赵大山两口子住在吴家,赵二田和赵三地两口子住在李家,五个小子被大狗子和驴蛋他们争争抢抢,到底住哪儿还没落实。
晚饭吃得好,腊肉炒菜,炒鸡蛋,还炖了半只烟熏鸭,饭菜侍弄很是丰盛,是真把赵家当贵客了。
王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晓得这是能深交的人家,一家老小都很实在。
人太多,堂屋挤不下,主桌就让汉子们坐,妇人小娃单独支了一桌,李家的两个儿媳端着碗站着夹菜吃,等娃子们吃完跑去院子里耍,挪出位置来,她们才坐下。
吃完饭,朱氏妯娌三人帮着收拾碗筷,一起去灶房洗碗。都是年轻妇人,一顿饭下来就熟了,聊儿子聊娘家聊各自的男人,灶房里时不时传出笑声。
冯氏带着王氏去安置,大孙子回来报信后,她就把屋子都收拾了出来,和吴家一样,房子都是按照老屋重建的,一间是闺女出嫁前住的屋子,一间是婆婆去世前住的。当然,重建后都没住过人,平日里用来当半个仓房使,放点杂七杂八的东西。
眼下收拾出来,跟新屋子也没啥区别了。
“安心把东西放屋里,我家几个娃子都是老实性子,白日里把门别上,他们不会讨嫌进屋。”冯氏笑着说。
“老姐姐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我们两家如今再亲近不过,这话真要说也是我来说,我家那几个小子别看毛躁,但都是本分孩子,万不会做那遭人嫌的事儿。”王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乡下泥腿子不会教孩子,好多娃进了别人家不讲规矩,喜欢动手动脚讨人嫌,冯氏这话说得敞亮,让她们只管安心,进了她家保证丢不了东西。
王氏自然不担心,她家值钱的东西都在木屋里,剩下些被褥衣物粮食锅碗瓢盆一应家当留在外头,最值钱的当属粮食和衣物。不过住进别人家,她没准备省粮,一顿饭舀几碗米能煮出多少饭她心里都有数,吃的差不多了她会立马补上,咋都不能让人家吃亏。
这头安顿好,冯氏又带着王氏去了吴家。
吴家就在隔壁的隔壁 莣 ?????? 愺 ィ寸 镄 整 理 ,走几步路就到了,吴大柱夫妻一直醒着神,驴蛋和小花也在门口守着,见她们过来,扭头就冲屋里嚷嚷:“爹娘,小宝小姑来了!”
好家伙,眼里只有给他们果子吃的赵小宝,吴大柱一拍大腿,带着婆娘连忙招呼王氏他们进院。
“叔,婶儿,就当自己家哈。”吴大柱也不咋会说话,手板心一直搓着裤腿,肉眼可见的局促。
吴大柱的媳妇比李满粮的媳妇还寡言,男人说话她就点头,男人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口子一样的老实。
客套了一番,冯氏带着他们安顿好,又拉着吴大柱媳妇和王氏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又回去问几个小子商量出个章程没有,今晚咋睡啊。
“冯阿奶,我和谷子睡你家,丰子阿登喜儿去和驴蛋睡。”太过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啊,赵小五嘚瑟扬眉,真是哒,恨不能学会分身术,大狗子和驴蛋为了争他都快打起来了,哈哈哈。
“成,那冯阿奶去给你们铺床,夜里也不要贪凉,记得盖被子哈。”冯氏笑着让驴蛋把赵丰他们兄弟几个领回家,她则让大狗子带着赵小五他们去洗漱,差不多也该睡觉了。
最后一盏烛火熄灭,整个村子也彻底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