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数些年头,可是有大虫下山吃人的传闻!

“窝棚那边我实在帮不了忙,太臭了,我受不了。”一个桃李村的汉子看向身旁几人,“都是乡里乡亲,咱也不好半点不帮忙,我想着要不进山去找找人,就在周围转转,能找到最好,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是他们的命了。

他们不可能真去深山里寻人,啥关系啊,不值得他们冒险。

“那我们再喊上几个人一起进山,这边的山瞧着比我们那头的危险,我们不熟悉山路,得多找些人才好。”说这话的也是桃李村的人,他现在都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被恶心了一遭不说,还要帮着进山找人。

在村里等着吃酒多好,吃完了往床上一躺,一觉睡到天黑,那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里长缓过了劲儿,也开始着手安排人帮着抬尸体进山和找人的事儿,不管咋说他都是里长,管辖下的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咋都不可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不知私下会如何说嘴。

而且这次实在是死了太多人了,其实他到现在都有些恍恍惚惚,搁平日,就算他不去报案,也有人替他去报案。他若是没有丝毫动作,这个里长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

可如今不是非常时期么?

他消息比旁人灵通,知晓外头风声鹤唳,还有比晚霞村更惨、被流民屠戮了全村的人逃去县里报案,结果大老爷根本不管,或者说管不着,话里话外都在打官腔,让他回去,说回头会派衙役去他们村抓流民。

听听,听听这话!人家村子都被屠了,你让人家回哪儿去啊?等他派衙役走个过场,死去的人都过了好几回头七了。

正是知晓这些事,里长才知道,别说死几十个人,就算晚霞村的人都死干净了,也讨不回半点公道。

县衙、或说朝廷,人家根本就不管你。

真遇到流民进村……里长想到此,忍不住打了两个摆子,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二郎,你和薛老五他们帮着把尸体抬进山,让晚霞村的人带路,他们在山里挖了坑,你们受些累,帮着搭把手把尸体给埋了。”里长指着一个一直在窝棚和村里来回问人要席子麻绳的年轻汉子,分配活计也是门学问,既不好得罪人,又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干活儿,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省事的办法了。

抬尸体是个脏活累活,他就专挑老实汉子,那些从进村就一直围着窝棚打转的人。至于满村溜达的,他直接把进山找人的任务丢给他们,上心就认真找找,不上心他也没办法。

安排好这两件大事,他看了眼围着他打转的李来银,又忍不住开始犯愁。

这糟老头也说不清到底还有多少人躲在山里不敢冒头,就像他说不明死的人都是啥身份,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里长的事情多的很,像是谁家死了人,哪家生了娃子,都是本村人报给村长,再由村长告诉他,最后再由他带着户主去县衙上报。当然,村长也能直接带人去,或是户主自己去县衙上报都是可以的。

只是没人这么做,求人办事先拎半篮子鸡蛋上门是乡间的走礼习惯,里长这位置能干的事情有很多,上到买卖田地,批管宅基地,下到引水灌溉,谁家先谁家后,他都有安排的权利。自然,捞油水的地方也多,尤其是红白喜事,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登门,就算是为了效率,户主选择自己去县衙办理,但懂事的也会先来他家知会一声。

可以说上户销户,这个流程里长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咋整。可唯独这次,他坐在晚霞村村头的大树下,愣是不知道该咋办。

首先,县衙很远。

其次,外面有流寇。

再者,晚霞村到底都死了谁?山里还有多少人?根本拿不出个章程。

辨不出身份,那就只有去县里报案,让仵作来验尸。可报案就要出门,出门就可能遇到流寇,遇到流寇的下场就是现在躺在窝棚里的那一具具辨不出身份的焦尸。

“……”

里长简直愁的直抓脑壳。

明天的更新应该在晚上,我要挪出时间多休息一下。

手指还是麻的,今天修文和写这章其实也没有休息到呜呜TVT

??[67]第 67 章

李来银在一旁欲言又止。

里长正烦着呢,生怕他歪缠着要去县里报案,这些老疙瘩哪里知晓外头的风声,找大老爷报案,那也得是个青天大老爷才行啊!

他们广平县的县太爷如今连县衙大门都不敢出,他一点不怀疑,但凡流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老爷立马就会携着一家老小跑路。

给他们老百姓做主?呵呵,想多了。

两拨人进山后,本就不大的村子显得愈发冷清,鸡鸣狗吠愣是一声没听见,纸钱飞扬,鼻腔里全是香烛味儿,瞧着也让人怪于心不忍。到底是苦主,里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李来银过来坐:“来,咱唠唠。”

李来银小心翼翼挪过去,只坐了半边屁股,老脸挂着讨好的笑:“里长,多谢你们援手,如果不是乡亲们帮忙,他们怕是还要遭一回罪,山路陡峭,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实在有心无力,想抬也没有那把子力气。”

里长闻言点点头,叹着气道:“说这些干啥,乡里乡亲的总不能一点不帮忙,说出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李来银素日在他面前虽也伏小做低,但哪里像如今这般模样,好似他是根救命稻草,只要他开口,他能软下膝头给他跪下磕头。

知道他心里在想啥,但这事儿不可能,里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和他道:“我知道村里的难处,可你也知道,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好些人家一日只吃一顿,一顿半个饼子还是紧着家中的壮劳力,妇人小娃能混个水饱就已很是不容易。你们遭了难,大家伙心里都很同情,这不,一听晚霞村出了事儿,乡亲们二话不说就扛着锄头跟过来帮忙了,能下力气的事儿,没人开口说一个不字,可再多的,咱也做不到,更拿不出来啊。”

他唉声叹气,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李来银的肩膀,想让乡亲们凑粮食给他们度日,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谁家没有难处?便是你们村再难,说到底和他们也没关系。

亲朋好友还罢,有那个心就借上半袋粮食,等回头秋收后再还给人家。可无亲无故的外人,谁乐意借粮食给他们?说得难听些,就是亲戚开口,人家都不一定乐意。

这不是抠门,实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好些人从生到死就没体会过啥叫“吃撑”,半碗稀粥混一日的人家多了去,泥腿子的日子拮据,谁都大方不起来。

李来银低着头,一双粗糙的老手来回搓着,似乎被他的话说得抬不起头。

“靠山吃山,呵呵,就是刨树根吃都饿不死。”半晌后,他狠狠一抹脸,抬起头冲里长干笑几声,“您说得对,大家伙都不容易,乡亲们跑上跑下帮我们找人又抬棺,这已是天大的情分,我不该妄想太多。呵呵,是老头子着相了,里长勿怪,勿怪啊。”

“你能想明白就好。”里长也是真怕他开口,虽然他不会同意,但拒绝好像也显得很不近人情,他不愿意当那个无情之人,他自己能想清楚再好不过。

他只能宽慰道:“再艰难也要把这段日子挺过去,等秋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来银点点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

“带我四处转转吧,瞧瞧村里的小娃,都还有多少娃子活下来?”里长起身,背着双手迈进了村头吴家被烧得乌漆嘛黑的院子,瞧着是要挨家挨户探查访问。

李来银见此只能跟上去,带着他从村头走到村尾,一家一家看过,遇见娃子就拽到跟前让他跟里长打招呼,胆子小的他就挥手让娃躲屋里去,免得惹了里长心中不喜。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里长心头仅存的一丝疑虑也散了不少,实在看不出个啥,是真的一个正当年的汉子都没瞅见。虽然觉得一个都没活下来有些说不过去,可想到那些尸体,他又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人是真死了,房子也是真被烧了,做不得半点假。

三十几户人家,大半房屋都空着,就算家中有人,也全是起身都要撑着膝盖颤颤巍巍唉声叹气的岁数,带着个孙子孙女,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晓得何时就会两腿一蹬归西,小的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不知明日会不会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