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谁还敢伸手去捞?没人敢啊,一个个被恶心的直反胃,最后所有人一商量,什么影响到投胎,这都是江湖道士骗钱的话术!
……就这般埋吧。
把地窖用土填上,最后竖起一块墓碑,就算是赵有才一家的坟包了。
而他的婆娘,则和那几十具烧成黑炭的尸体一起埋,实在是认不出谁是谁,连带着被丢到茅坑的,几日下来都泡得看不出原本面貌,只能从身形和衣裳勉强辨别,认出的就自家领回去埋,认不出的就和猪圈里被烧的一起埋。
村里这两日就忙这一件事,连地里的庄稼和被糟蹋过的房屋都顾不上,天气炎热,尸体根本放不得,一日过去那味儿窜出三地里,简直让人闻之欲吐。
棺材是凑不齐的,连席子都是东家凑西家凑,有就卷上,没有就只能这么埋。来人世间走上这么一遭,一无所有来,再一无所有去,一辈子就这么到头了。
赵三地也去挖了一日坟,就在后山选了个平坦的地儿,挖了老大一个,还借用了村长家的石灰粉,大半袋子全给用上了,这一下子埋太多尸体,得防着疫病。
尤其是有经验的村老,更是连连叮嘱要把坑挖深些,要使大力夯实,不能让山里野兽翻出来。他们靠山吃山,河水是用来洗衣裳的,平日里喝的水都是从后山引入,若是野兽吃了尸体,得了病,再污了水源,回头他们再吃到肚子里,那才真是要遭大灾。
比流民进村还要命。
吃饭的时候,赵三地说起这事儿,遭了全家好一顿白眼。赵小宝捧着碗想吃,又忍不住想吐,委屈的直瘪嘴:“三哥,你不要说了,小宝吃不下饭了。”
迎着爹娘的怒视,赵三地讪笑道:“最后一件事,大河叔和勇子他们把咱家那几堵墙给推了,正好柏子去年在山里寻了一根好木头,说是留给咱家上梁。先把旧墙推了,明儿就能开始挖地基,石头都是现成的,若是没啥大需求,十来日就能建好房子。”都是壮年汉子,真敞开手干,进度就是一天一个样,快得很。
赵老汉点头,甭管征兵如何,山下老屋都丢不得,房子是肯定要建的,等他们老两口死了,这就是他们家的祖宅,跟脚,永远不能丢,就算是两间破茅草屋也是要传下去。
“辛苦大河他们了,回头把房子建起来,咱家办个杀猪酒,请他们几家人吃顿饭。”这段时间没啥开心事儿,正好猎了两头野猪,大家伙也该松泛松泛,好生乐呵乐呵了。
王氏点头:“一直在山里住着总不方便,抓紧时间把房子建好,敢在秋收之前吃顿好的,大家伙添点油水,到时好有力气抢收。”
“好耶,小宝要吃杀猪酒。”赵小宝高兴地直拍巴掌,杀猪酒可热闹了,她好喜欢吃席的。
王氏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到时娘给你炸排骨吃,啃着吃可香了。”
吃完夕食,天也彻底黑了,奔波了两日,赵老汉累得沾上凉席就开始打鼾。王氏让闺女把酒和糖堆儿都放到木屋去,母女俩懒得与他抢地盘,这一夜就在木屋里歇了一晚。
这次建房,王氏寻思得多起一间屋子,闺女日渐长大,总不好一直和爹娘睡一起,便是夜间歇在木屋,家里也该有一间属于她的屋子。
翌日,天还未亮,赵老汉就醒了。
吃了朝食,他就带着赵三地去了槐下弯。
李大河和吴大柱已经来了,赵老汉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寻了块石板拍拍灰一屁股坐下,开始和他们东拉西扯说着村里和他家建房子的事儿。
“老哥要说啥大事儿?咱得赶紧的,今儿村里要埋人,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帮忙。”李大河叹了口气,平日里谁家死了人,汉子们都要去帮忙抬棺,更别提这回,有棺抬棺,没棺抬席,连席都没有那也得想办法把尸体运进山。
他出门前还遇到了李来银那糟老头子,知晓他要出门,话里话外把他说了一顿,烦人得很。他也懒得在这种事上和他掰扯,想着早点下山赶上趟搭把手。
“柏子和阿松来了。”二癞爹抬起手挥了挥,“赶紧的,就等你俩了。”
“大哥非要来,我让他在家歇着非不听。”赵柏忍不住抱怨,这次和流民搏杀,就赵松吴二柱赵大山三个人受伤最严重,吴家有吴大柱进山开小会,赵松和赵柏只能算是隔房亲戚,就算关系好那也是两家人,他说啥都要亲自来。
人一齐,大家伙关心了下赵松的伤势,赵老汉还从身上摸出一瓶药粉,是从于琳琅给的谢礼里拿的,小宝说瓶身贴着“止血药”三个字,给大山试了试,效果比他们在平安医馆买的还好,他顺手就揣了一瓶到身上。
“这是止血药粉,药效比上回用的那个还好,你拿去和二柱一起用,大山说撒上凉悠悠的,还有消炎的作用。”到底是自己的晚辈,尽管和他那已经化为尘土的祖爷爷关系不好,可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关系也好,性子也罢,都会随着时间和经历改变,他现在对那几房也没啥怨恨和憎恶了。
身为老幺,爹娘在还罢,爹娘一去,上头的哥哥们早已成家生子,田产房屋就那么点,分家是打得头破血流。他幼年吃尽了苦头,被嫂子赶出过家门,在山里睡过石板子,偷过别人的庄稼生吃,被侄孙打过头流过血,被嫌弃过,被冷眼旁观过,他能长大还娶了个婆娘,全赖他赵大根坚强,硬是挺了过来。
他家为啥住山脚下?
还不是村里没他的落脚处。
旧事随风,人活当下,遗忘仇恨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对待赵松和赵柏,他内心一片平静,只当寻常亲戚处,毕竟这俩孩子不坏,根是好的。
一块大石板上坐着一群汉子,没有寒暄,还赶着下山抬棺,赵老汉直奔主题。
“昨儿我去了一趟镇上,得了个消息,朝廷要在秋收后征兵,就在咱庆州府,征民兵驱逐流民。”
“除了有功名的读书人,其他人都在应征之内,而且和以往不同,这次不能以银代役。”
“咱们是刚和流民接触过的人,知晓这群人性悍心狠,普通百姓对上他们,就是个被丢茅坑藏尸的结局。”
“此事重大,全然不似往年征徭役疏渠修路挖河道那般简单,还望各位心里都有个底。”
“是逃,是躲,是应征,都要想清楚,更要早做准备。”
月底啦,求波营养液~
??[64]第 64 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
啥?征兵?不是战乱时征兵去边关打仗,而是只在他们庆州府征兵驱逐流民??
李大河等人面面相觑,脸上具是茫然无措,为啥啊?为啥要征他们?朝廷呢?庆州府的官员呢?那些驻守在庆州府的士兵呢?他们去哪儿了,咋要他们老百姓去驱逐流民?
没听过这样的事儿啊?!
就算他们庆州府没人了,朝廷不会从别的地方调兵吗?哪有让老百姓上阵的,又不是要国破家亡了!
“为啥啊,这是为啥啊?”二癞爹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对啊,为啥啊?他焦躁地屁股在石板上磨来磨去,“为啥征我们啊?驱逐流民不是当官的事儿吗,咋要咱们来干?我们啥都不会啊,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遇事不见官,无事官来了。”赵三旺嘬着牙花子,冷哼一声,“可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
他们辛辛苦苦拿命博出一条生路,结果这才安生两日,朝廷就要征兵了,要他们去驱逐流民。
流民是那么好驱逐的吗?若是以往他许是真没把流民当回事儿,觉得也就那样呗,流民不就是一群无家可归又想活下去的可怜蛋,这样的人和乞丐有啥区别,吃不饱穿不暖,他一只手就能放倒仨,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除非是大规模的流民,百十上千,以多欺少你倒了我又上,那就真没法子。可这样多的流民同时迁徙,只会是某地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天灾或人祸,百姓活不下去,这才拖家带口远离家乡逃命。
就像几年前北方雪灾,还有去年新平县地动,前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消息传到他们这里已经过去了两年,那里的百姓就算逃命也逃不到他们这里来,实在太远了。而后者一场天灾下来十室九空,家家户户几乎死绝,就算还有活下来的,当官的也把人迁到了邻镇,大灾难之下,房屋和田里都损毁了个彻底,根本没办法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