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已经生了怯意,催促着说:“还是白天再来好了。”
钟权没回答她,只是拿过手机往入口里面照,是黑到看不见底的地方,浓墨一样的黑暗瞬间就把这束光吸了进去,徒留一个黑洞洞的大口,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钟权也咬着牙想后退,而地下室里的寒意正在幽幽地往外冒,钟权忽地一凛,比恐惧更深一层的感觉,那股汹涌的臭味里另散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房东的脸突然地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伴随着那么多疑点而来,钟权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要把秦泯抓进去的念头。对,无论地下室里有什么都算到他头上,要彻底把他弄走!
“怕什么!”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打气,把秦泯弄走的想法激烈地澎湃,彻底占据了他,他扶着墙壁就往下走,女人吓了一跳,想叫他的时候都已经晚了,手机上的光越行越下,很快就隐没到了黑暗里。
钟权现在才后悔当时没有到地下室来看一眼,这样他至少知道路该怎么走。地下室的空间很大,一到下面那股恶臭就变得更加明显,全部钻进了鼻子里,再翻到胸膛里,让他当场就要呕出来。不止是恶臭,那种森冷感也更加强烈,从每个毛孔里渗进去,就让人感觉如坠冰窖。钟权拼命忍着不去捂鼻子,开始找那臭味的来源。只是这股臭味太强烈了,已经散发的到处都是,暗黄的光照在地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光斑,看到的是一块又一块的黑色物块,估计都是丢在这里的杂物。除了恶臭,呛鼻的灰尘味也是如影随形,皮肤上雾蒙蒙的,可能是撞上了蜘蛛网。偌大的地下室里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钟权凝神检查着,伸手去碰那些物件,越发肯定了都是些淘汰的旧家具。
他有些懊恼,已经不再觉得冷了,身上都是急出来的热汗,光投射到了墙上,他快要走到头了。钟权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直觉踩到了什么,抬着脚后退的时候能感觉到脚底有股湿黏的恶心感。钟权更恐惧了,他忽然明白了这股恶臭是由什么引起的,又作呕又悚然的,底下混合的其实都是血腥味。
就剩墙边的这些黑色东西了,钟权忽然又不再怕了,一鼓作气地踹了过去。然后他知道了,这几个黑色物件是衣柜。那柜子是早几年就废弃不用的,放在地下室这么久,一踹就发出嘎吱嘎吱的松动声,摇摇晃晃不止,钟权握紧拳头又连着踹了两下,“啪嗒”一下阵响,是衣柜的门掉落了,柜门上还镶着一面全身镜,也紧跟着碎了一地。里面的东西都滚出来了,沉重地砸在了地上,带着腐烂的恶臭跟巨雾一样炸开。
又恢复了寂静,他的心跳声在“扑通扑通”地震动,钟权强忍着恐惧蹲下去,举起手机查看那堆东西,也只能用“东西”来形容它了。一团肥胖的躯干上是腐烂到根本看不清五官的脸,也不止是腐烂的缘故,想是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砸到血肉模糊,鼻子眼睛脸都烂在了一处,顺着往下看发现他胸口上还有一个深到入骨的血窟窿,只有他的四肢还是完整的,做出一个死前挣扎的姿势。
歪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这个人钟权认出来了,他就是当时的中介。他的死相比起来甚至是没那么凄惨,只是满头乌色的血迹,还剩能看得出的半张脸。
钟权死死忍住到喉咙口的叫声,他直往后退,却摔得一个趔趄,直滚到了地上。他再不敢多留一秒,爬起来就往外跑,他的感官都被那股味道搅了个稀碎,他跑得气喘吁吁,扶着墙用力往外爬,就像后面有尸体在追他。
他疯了一般冲过了楼梯,冲出地下室,跑出去了也跌撞了好几下,把自己摔得满身伤。还顺着进来时的样子,终于找到那扇破窗,他刚抓着窗沿往外翻外面就响起一声尖叫,把钟权也吓了一跳,吼道:“不要叫!”
是那女人,原来她已经先跑了出来,她本来就忐忑不安,突然看一个黑影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又吓得尖叫不止。紧接着一束光直刺她的眼睛,是个手机扔了过来,急得不行的声音:“报警,快报警!”
“怎么回事?”
“快报警,把那个疯子抓进去!”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钟权才算是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的脑子也终于能思考了,一定是秦泯做的,就在第一天他和儿子离开后就下手了,他杀了房东,他囚禁了中介,逼得他跟儿子不得不住进那个家。那之后他还能打通中介的手机,是了,每次他们通话的时候秦泯都不在场,也是他留着中介,就是为了后面把他稳住,这个疯子!钟权现在能想到的都是照片上的那张脸,那是秦星辰,是秦泯死去的女儿,她那张脸慢慢的跟钟晨夕重合了,一样的精致秀气,一样的讨人喜欢,而最喜欢的都是他们的爸爸。
他要抢走钟晨夕,他也要钟晨夕续上长发,穿好长裙,以后都当他的女儿。
钟权一口气不停地跑回秦泯的房子,他没有立刻去二楼,转而先进了厨房,他往台面上一扫,其余的厨具乒乒乓乓地往下掉,只抓住一把刀握在手里。钟权的面目狰狞起来,满眼的血色,里面充斥满凶光,是存了心要上去拼命。
他扭过头,握着刀要往二楼去,但在经过卧室的时候他忽地停了一下,红着眼去看这个房间,只觉得无形中有股力量在提醒他,牵引他再进去。钟权握着刀壮胆,再带着满腔的愤怒闯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冷清,一切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可现在却变得无比阴森,到处都蔓着鬼气。钟权僵硬着脖子,慢慢地转动起脑袋,之前没有放在心上的童言稚语再度冒出来,变得更清晰了,字字在敲打他的耳膜。
锋利的刀刃在墙上一划,狠狠割出好几道划痕,钟权癫狂地去撕那些墙纸,抓着缺口处用力一扯,漂亮的墙纸撕开,露出里面血红的一块。
点缀的色彩都被野蛮地扯去,露出里面斑驳的墙壁,钟权甚至推倒了衣柜,挪开沙发书桌,把所有的墙纸都撕掉,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他脱了力地倒到地上,已经被冰冷的恐惧彻底吞没。这四面墙就好像远古的祭祀物,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符咒,反反复复地涂抹,一层叠着一层,血色完全渗进了墙里。每一个字符都是那么的扭曲诡异,像千千万万具缠绕在一起的躯体,它们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只能被藏在黑暗的诅咒里。终于被发现了,就开始汩汩地往外冒,就像是整面墙在流出血泪。
就是这些符咒,它们日日夜夜的遍布在墙上,化成一双双眼,暗夜里也睁大眼,监视着房间里的这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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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二十章:回来颜
钟晨夕难受地哭着,为父亲的凶狠,又为父亲的背叛。他知道两个人躺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其实都没有跟爸爸赤裸地躺在一起过,爸爸却跟别人做了,就是不要他了,就是背叛!
钟晨夕越想越难受,哭得浑身都在打颤,离开了爸爸,他就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直到一双手臂环住他,把他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秦叔叔,只有秦叔叔还会安慰他。
秦泯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是那么温柔:“别哭,爸爸在这里。”
钟晨夕应该摇头说:你不是我爸爸。可是这次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被伤了心,他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等爸爸过来,可是爸爸没有,他连身影都不见。他跟别人躺在一起之后,真的就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了。
只有秦泯还抱着他,为他擦掉眼泪,嘴唇还贴上他的脸亲吻,钟晨夕也只是略略躲了一下,并没有完全推开。
哭了好一阵了,他心里依然难受,泪眼朦胧的还在小声叫“爸爸”。一样的伤心处,他想起了姐姐。姐姐就是这样死掉的,因为爸爸也不要她了,爸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姐姐就只能绝望地上吊。
钟晨夕又难过又害怕,手抵住了秦泯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低着头闷闷哭,秦泯却看出了他的心里所想,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起姐姐了?”
钟晨夕吸着鼻子,也点了点头,说是。
秦泯抚着他的头发,为他这句话激动得呼吸急促,一双眼都在放光:“宝宝,那让姐姐回来好不好,姐姐陪着你,你就不会孤单了。”
钟晨夕抬头不解:“姐姐能回来吗?”
“可以。”秦泯忍着心中的激动,抚着钟晨夕的脸,只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只要宝宝答应,姐姐就能回来,你不心疼姐姐吗?”
当然是心疼的,钟晨夕已经收了姐姐的小熊,这段时间一直都好奇姐姐,也亲历了姐姐的悲伤,他当然知道那有多痛苦,如果姐姐能回来一定是好的,他也希望可以亲眼看到姐姐。
秦泯一遍遍地抚着他的脸,把他的泪痕都拭去了,慢慢揉着他的唇,像是要把他彻底地打开:“宝宝不心疼姐姐吗,他一个人在又阴又冷的地方,他真的很想回来。”
“姐姐……”
“帮帮姐姐,你帮帮姐姐好不好!帮姐姐回来,以后你就不会难过了。”
钟晨夕歪着头想,秦泯的手还覆在他的脸上,把体温传递给他。钟晨夕这时候的心里只有痛,他相信姐姐当初也是一样的痛,没有爸爸的日子是真的熬不下去的。姐姐还能回来,她回来就能见到爸爸了。
终于,他在秦泯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让姐姐回来。”
秦泯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强烈地打着颤:“好,好。”
他一说完就猛地站起来,然后把钟晨夕一把抱起。钟晨夕吓了一跳,他“啊啊”地叫着,但秦泯只是抱着他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他的脸庞发红,皮肤也变得那么热,都是被兴奋烧起来了。秦泯很快折回到床边,他挥着手把床上的玩偶枕头全部扔下,再扯着床单猛地掀开,所有的东西都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整个床板都露出来了,秦泯粗喘着,双手摸上光秃秃的床板,脸上现出一种痴狂的神态:“宝宝,宝宝,你马上就能回来了。”
他抓着床板的边缘往外搬,原来那上面还盖了一层。这看着是一张床,也是标准的床的尺寸,但整体都密封着,靠四个床腿支撑,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尤其现在秦泯把最上面的木盖掀开了,更像是个床型的棺材。
木头盖子一掀开就冒出汩汩的冷气,整个房间的温度瞬时又降低了。钟晨夕冷得抱住手臂,他想到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时就感觉非常冷,可原来最冷的地方竟然在床里面。
秦泯已经把整个木盖都掀开了,猛甩到一边去,在地板上砸出沉重的一声。原来床里面是空心的,以它的空间里还能再放一副东西。秦泯跳进去,他抬手抚上了那口真正的棺材。
钟晨夕走过去,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棺材,透明的,冷森森的,里面躺着姐姐,他终于见到姐姐了。
秦星辰一如刚死去时的模样,他还穿着长裙,黑色的长发铺在脑后,竟又变得那么长了。秦泯屏着呼吸,凑近了无比小心地触碰着,手指轻点在他脸上,就仿若点着涟漪。这样触碰了好几下,终于他能捧住秦星辰的脸,他的呼吸又喷在秦星辰的嘴唇上,让他冰冷的唇瓣回了暖,透出一点红润来。
“宝宝,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他一只手扶在秦星痕的脑后,搂住他的腰马上把他抱了起来,他把人安置在高背椅上,并行的两张椅子,一张给钟晨夕的,一张给秦星辰。
“宝宝,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