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嗯”了?一句,拿出?瓷盒交给张月盈,“殿下留在门外的,说是给姑娘的赔礼。”

张月盈打?开瓷盒,里面的膏体若雪,有些发灰,观之油润且柔软。

“郁金、乳香、三七、丹参……”张月盈一连嗅出?了?好几味中草药。

杜鹃好奇探头来看,“姑娘,这药膏该不会是传闻中的漱玉消淤膏,据说里面加了?蓝田玉屑,再重的伤,只需要涂一点点儿,第二天就?好了?。”

“是东山寺那个多少人?拿重金都求不到的漱玉消淤膏?”鹧鸪不曾想?, ? 这乍一瞧着其貌不扬的膏药竟这般金贵。

张月盈探指挖了?黄豆粒大小的一块膏体,思?忖沈鸿影是东山寺主持圆善大师的亲外甥,他手里有些漱玉消淤膏的存货不足为奇。只是这膏药的手感,有些过软了?,倒像是今日才制的。

“是真的。”她点头。

“那姑娘手腕上的伤,可以用吧?”鹧鸪道?。

她对人?不对物,甭管再怎么?看不惯沈鸿影,只要对姑娘有用,便是好东西。

张月盈抚了?抚裹着纱布的右手腕,尚有些隐痛,叹了?口气。

真是拿人?手短啊。看在他亲手做了?这么?金贵的膏药的份上,就?大发慈悲勉强原谅他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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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浣花阁派了?春花往前院送了?个安神助眠的香囊,里面放了?薰衣草、檀香、安息香、合欢花。①

小路子收到香囊,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了?,王妃送了?东西来,代表事情就?算过去了?。他亲自把东西交到沈鸿影手中,瞧见自家殿下阴了?一日的脸转晴,心知王府的两个主子算是和好了?。

威远伯的案子京兆府还在审理,不知发生了?何事,昨日还咬着牙不松口的威远伯突然愿意?开口了?,认了?不少事,但更要紧的部分怎么?都不肯说,除非让他见家人?一面。

孟修远报了?京兆府尹,等京兆府尹点了?头,遣韩录事去请威远伯夫人?和伯府的公子姑娘们一道?至京兆府衙门。

虽还未夺爵,威远伯府已是树倒猢狲散,家仆们被抓的被抓逃的逃,甚至顺走了?不少金银细软。威远伯夫人?的妹妹皇甫将军的夫人?荀氏登门安抚过姐姐,可威远伯夫人?乍闻丈夫往事,乍经伯府变故,精神上已然撑不住了?,刚满四十岁的人?头发几乎一夜花白。威远伯世子侍奉在旁,父亲获罪,妻子刘氏离他而去,忙于四处疏通关系,看顾母亲弟妹,亦憔悴了?许多。

听了?韩录事的来意?,威远伯夫人?挣扎着就?要儿女扶她前去,威远伯世子无有不一,他也想?去问?问?父亲如今到底怎样才能保住伯府的根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匆忙赶至至京兆府,威远伯世子和楚清歌各在两旁搀扶着虚弱的威远伯夫人?,一步一步地爬上台阶。

韩录事在前面带路,令着他们走了?府衙西侧的一条庑廊,这条路离牢房最近且比较平缓,上头没?说过要治威远伯夫人?的罪,再加上她还有个楚王的舅妈的亲妹妹,总不能真把人?累出?个好歹。

京兆府整个衙门正在审问?从威远伯府和蓝铃花庄子抓回来的人?,人?人?都忙得?团团转,一刻也不得?清闲。庑廊上人?来人?往,搬运着卷宗,替人?传话,时不时对韩录事打?招呼。楚蒿斜挎着一个大箱子,向?韩录事微微颔首,径直越过威远伯夫人?一行。

威远伯夫人?骤然厉声大喊:“你给我站住!”

第53章 你死我活 威远伯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将金……

“我尚有公务在?身, 不知伯夫人有何见教??”楚蒿闻声止步,没有回头,声线冷淡。

“你害了我们全家, 怎敢还如此招摇过市!”威远伯夫人目眦欲裂, 显然恨上了楚蒿。

庑廊上,京兆府的小吏、衙役们来来往往,听闻此处动?静, 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就近围观。

楚蒿的冷笑散在?风里:“我身为京兆府仵作, 当?在?府衙内履行己职, 不敢妄用权位。威远伯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什?么?罪名, 不说当?日孟少尹在?寿宴上拘捕威远伯时说得清清清楚楚,就是韩录事今日应当?又给?诸位讲了一遍吧贩卖良家, 草芥人命。哦, 当?然还有一并共罚的杀妻灭门。”

威远伯夫人不依不饶,甩开两个儿子?,猛地扑向楚蒿, 楚蒿闪得快,威远伯夫人仅扯下了斜挎的木箱子?,验尸的刀具掉出来,散了一地。围观的两个衙役迅速上前, 一左一右利落地压制住了威远伯夫人。

韩录事关心?道:“楚仵作, 无事吧?”

楚蒿摆摆手,摁了摁左肩,虽然及时偏头卸力,肩膀还是被勒得有些疼,但骨头应当?无碍。她侧身俯视着被衙役们压得半跪在?地上的威远伯夫人白发丛生, 眼底布满鲜红血丝,眼球突出,直愣愣地瞪着她,表情怨憎,全无往日贵族夫人的贵气,就像最普通的乡野泼妇一般。

她不急亦不恼:“夫人这么?看我做什?么??威远伯欺夫人,瞒夫人,难为夫人事到如今仍对他?矢志不移。若夫人今日这一番闹腾,是为了娘家的堂弟,我还高看夫人一眼。毕竟福州荀家当?年为了给?夫人姐妹二人凑嫁妆,几乎掏空了家底,不然即使族中并无能?人,也不会衰败得如此之快。”

“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你们全家,证据是我验出来的,我姑且认了。威远伯所为,那些无辜被拐、到死不见亲人面的姑娘们才是被毁了一生,她们的父母有的已然两鬓花白,苦苦寻觅多年,等来的只是女儿的死讯。威远伯府和?夫人娘家的作为害了那么?多个家庭,夫人享着这之上的锦衣玉食,当?真从来一无所知吗?”

围观的小吏衙役皆念道:“就是,绣坊的那个老板他?婆娘眼睛都哭瞎了,一家比一家惨。”

“还有王家兴,就在?咱们京兆府当?抄书吏,幸亏少尹让他?今日不必来,若是他?知道威远伯府的人来了,那……”

威远伯夫人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从前他?们得势时,哪有人敢怎么?对她。

“少尹大人!”

绯红官服的孟修远从庑廊尽头走来,目光扫过一众围观者, ? “是手中的事情办完了,闲得慌吗?”

众人连道不敢,悻悻散去。

“楚仵作,城南有一女子?自陈本是良籍,却为人所卖,遭人殴打,你可有安排?”孟修远问楚蒿。

楚蒿答道:“卑职正要去验伤。”

“那便莫要再耽搁。”

楚蒿应了声“是”,接过被韩录事重新?整理好的木箱,忙不迭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威远伯夫人留。

“放开伯夫人吧。”孟修远道。

两个衙役顺势松手,威远伯世子?和?楚清歌赶忙冲过去扶起母亲。

秋风乍起,孟修远背手而立,语气冷淡:“京兆府乃是官衙,无故袭击府衙官吏,按律,当?杖五。”

威远伯夫人这般虚弱的模样,如何受得了刑,威远伯世子?向孟修远作揖道歉。

“念伯夫人只是一时情急,也未酿成祸患,这次便罢了。”孟修远也未打算计较,只震慑一二罢了,“如要见威远伯,请随我来。”

楚清歌低声劝了母亲几句,和?威远伯世子?一起撑着威远伯夫人跟在?孟修远身后。

京兆府管理着整个京畿地区,上到蓄意杀人,下到小偷小摸都要来这里走一圈,大牢里可谓鱼龙混杂,条件也算不上好。甫一入内,光线立马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臭味,沿途牢房里的犯人听见动?静,都涌到门边,伸出手朝外?探去,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萤绿的光,瞧着格外?骇人。威远伯世子?在?宗正寺领过几件闲差,还算镇定,楚清歌则完全是个纨绔公子?,他?只觉身上寒浸浸的,往旁边多看一眼都不敢。

威远伯的牢房位于大牢最深处,他?尚有爵位在?身,京兆府对他?还算优待,牢房里干干净净,有简单的衫木家具,一盏油灯幽幽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