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盈瞅了眼楚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眉眼间和楚清歌确有几分相似之处,难怪中秋茶楼见到他们,就觉着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威远伯夫人?对楚蒿道:“不?知这位姑娘从?何处寻到了我们府上?的祖传之物?,还了过来,在今日这般日子里又是一桩喜事。至于姑娘你?的身份,大家都姓楚,论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呢?”
意思就是闹得差不?多就行了,真让伯府难堪到下不?来台,她想要的东西?更得不?到。
威远伯夫人?看她的眼神,让楚蒿很不?舒服。她讽刺一笑,道:“我不?过乡野之中的一株蒿草,入不?得伯府这般的高门贵胄之门,更不?屑于与之为伍。另外, ? 凡请伯夫人?知悉,我今年二十有三?,而夫人?嫁入威远伯府似乎是二十二年前,贵府最年长的世子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
若真论先来后?到,也是威远伯夫人在后。
“楚子澄,你?哑巴了?给我句准话,这个姑娘倒底是怎么回事?”威远伯夫人激动得推搡着威远伯,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夫人?,好了!”威远伯眉毛下垂,猛地摁住威远伯夫人?,他眼角一压,对着楚蒿道:“你?来究竟要做什?么?”
威远伯已稳住了心神,与情绪激动的妻子对比鲜明。
楚蒿镇定自若道:“来跟伯爷你?做个了断。”
她将玉簪收入袖中,缓缓向前迈了几步,“我有个故事,想请在座的各位宾客听一听,不?知诸位可?愿意?”
“楚姑娘请讲!”
有瓜可?听,谁不?愿意。
楚蒿继续娓娓道来:“二十四年前,青州武原镇有位姓风的姑娘,名叫歆娘,家中虽非大富大贵,但也有百来亩水田,在当地也算个地主。风家父母无子,歆娘乃是家中独女,便打算招赘上?门,承继家业。正巧一日她河边救了一位年青的公子,这位公子头部受了重?击,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姓楚,至于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一概记不?得了。”
“风家也四处打听过他的来历,但都没有下文。公子被?从?河里救起?时,虽一身粗衣布服,但斯文俊秀,也识文断字,应当是家道中落,便留他在府里做了个账房先生。久而久之,公子与歆娘暗中生情,风家父母想着既寻不?到公子的来处,女儿又喜欢,便做主为他们办了婚事。当年官方备案的婚书尚在青州府府衙之中,其上?男方所用之名为楚景,言明自愿与武原镇风氏女结为夫妻,入赘风家,所生子女皆从?母家所姓。婚后?不?久,歆娘便怀有身孕,可?哪知一日公子去?青州府盘账,便再没了音讯。”
宾客们听得起?劲,默默算了一下,二十四年前,威远伯刚好失踪了半年,才回到京城,再娶了如今的威远伯夫人?,敢情他这是抛妻弃女了呀。不?过堂堂伯爷,娶了个乡野女子为妻,做了别人?家的赘婿,是他们也只会?想把这件事彻底捂起?来,再也不?提。
“均从?母姓。”张月盈默念道,有些不?解。
这样一来,楚仵作难道不?是该姓风吗?
楚蒿继续讲道:“诸位是不?是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若真是如此,倒是一桩幸事。风家丢了女婿,自然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寻到人?,时间一长,便猜到这是人?家想起?自己之前的事,看不?上?他们小门小户了,索性也就死心,没有再找人?了。”
“不?久后?,歆娘生下一女,全家爱若珍宝,风家父母也就一心扶养孙女。可?就在孙女一岁半的时候,一伙匪徒闯入风家,将全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人?屠杀殆尽,风家血流成河。唯有老祖父因未曾被?砍到要害,带着藏在瓦瓮里逃过一劫的小孙女,就地掩埋妻女后?,辗转去?往云州投奔旧友。将孙女托付给旧友后?,老祖父一病不?起?,三?日后?便与妻女在地下团聚了。孙女从?此被?旧友收为养女,跟养父姓楚。”
楚蒿说着,眼神阴沉,眼底血丝猩红,眼角一滴泪倏然滑落,没入丝毯,了无痕痕迹。
家破人?亡,被?人?收养。
原来如此。张月盈思忖,楚仵作的养父是云州以前有名的仵作,应该就姓楚。
威远伯表情沉郁,仿佛已经料到了楚蒿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他声线刻薄:“就算如此我也只是个抛妻弃女之徒,剩下的与我又有何干。若你?所说为真,你?就更要记住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
楚蒿双眸一抬,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页,“伯爷,按照婚书,我属于风家,是风家人?,与你?们威远伯府毫无关?系。另外,我会?向京兆府击鼓鸣冤,状告威远伯杀妻杀子,灭人?满门。”
说道后?面, ?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宴席上?的宾客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远离了威远伯。虎毒不?食子,若真属实,这位才是京城里难得一见的真狠人?。
风歆娘和威远伯并没有和离,且有官府文书为证,按国朝律法,若风歆娘找上?京,只要能证明签下婚书的就是威远伯,那么如今的威远伯夫人?及其所生子女均不?是合法的嫡妻和嫡子女。可?威远伯本可?以用别的较为和平方法解决这件事,为何偏偏要杀人?呢。
张月盈听得浑身汗毛冷竖。都说过路边的男人?不?要捡,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例子。
“污蔑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你?有何证据!”威远伯指着楚蒿的鼻子,怒目圆睁,语气暴躁。
楚蒿敛目凛声:“承蒙养父倾囊相授,我得以习得一身验尸本领。三?年前,我终于因为办案回到了青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挖开我娘和祖母的坟墓,开馆验尸。我娘白骨上?的七处刀痕极薄却形状狭长,并非寻常民间所用的砍刀、柴刀和菜刀等所能致,应当是军用的陌刀。且刀痕之中残有玄铁屑,类似铁矿所制的陌刀仅用于安州军中,而威远伯府世代?经营安州军,伯爷那时正在军中。安州军的记录里,就在我娘身死的前一日,伯爷调动了一支小队,却原因去?向不?明。”
“你?敢说,与你?无关??”
第49章 代母休夫 我今日便替我娘休掉伯爷这个……
夜空的?一角, 沉沉的?乌云散去,如刀弦月浮在屋顶。
刚刚楚蒿所?言,有理有据, 许多宾客虽并非刑名中?人, 分不清真假,亦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更有分属在成王麾下的?官员暗自盘算着此事该如何利用?, 才能才楚王身上咬下一大块肥肉。
从楚蒿自揭身份起?, 威远伯就料定?了她是有备而?来, 不急不慌道:“二十二年前,我奉上令驻守安州军, 兢兢业业,从不敢离开驻地一步。当年, 军中?确有士兵出逃, 落草为寇,大约流窜到武原镇一带,害了人命。不过?, 我早已下令将他们全部绞杀,给了枉死的?百姓们交代。”
事情已经推到了那些“逃兵”身上,他本人干干净净,能奈他何?
楚蒿紧了紧指节:“伯爷难道忘了有种人叫作漏网之鱼, 我是, 自然也有别人是。至于他是何人,伯爷上了公堂便知道了。”
“不好了!着火了!”
“快救火!”
焦急的?喊叫声远远传来。
橘红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天?空。
威远伯府的?大管家一头栽进了宴席,灰头土脸,头发胡须被?火燎掉了大半,浑身散发着一股焦糊味道。
“伯……爷, 后面的?书房着火了!”
“还不快去救火!”威远伯斥道。
“来……来不及了,已经快烧成灰了。”大管家神情悲切,满脸自责地请罪,实则偷偷眨了眨眼向向威远伯传送讯息。
威远伯捋了捋胡子,心道还有他早有预备,不至于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他再对大管家吼道:“还不赶紧去叫人把剩下的?火灭了,若是烧到别的?地方,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不必了。”清越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继而?是一阵沉闷又杂乱的?脚步声,“京兆府的?人已经把火灭了。”
一群京兆府的?属官涌入,为首的?是个绯红官服的?青年,气质锐利,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鹤立鸡群。
威远伯拱手道:“孟少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