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影巍然不动,颇有闲情地给张月盈夹了一筷子鱼脍:“阿盈尝尝这个?。”
成王不满沈鸿影的忽视,压抑着怒气道:“四皇弟,对待兄长你便是这般态度吗?”
沈鸿影抬眼冷冷看向成王,目光如水,波澜不惊:“本王的所作所为皆职责所在,今日?是长兴伯府的喜事,不知三皇兄可是要在此兴师问罪,毁了伯府婚宴?”
“还有,”他顿了顿,“许国公乃父皇下令处置,三皇兄的差事也是父皇下旨撸去?的,三皇兄却只敢同我闹。若是真有胆识,应当?进宫去?和父皇闹,何?必在此作如此模样!”
“啪”的一声,沈鸿影砸了筷子,席间霎时一静。
人人皆知襄王脾气温和,可猛地发起怒来,亦叫人噤声不敢言,果然是天潢贵胄,不容侵犯。
成王脸色微变,没?料到沈鸿影不似从?前般忍让,竟会当?场发作,不仅让他下不了台,还将矛头挑到了他和父皇之间。他若是敢应,便是对父皇的处置不满,好大一顶帽子就这般扣了下来。
席间众人见状,纷纷议论起来,成王一时语塞,只得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对沈鸿影举杯道:“本王适才?口不择言,还望四皇弟莫要见怪。”
沈鸿影举杯一饮而尽,神色从?容如初,一点也不将方才?的事看进眼里。
两人之间高下立见。
瞧着成王忿忿离去?的身影,沈鸿影嘴角高高翘起,很是得意地看向张月盈,似乎在求表扬一般。
张月盈思忖,若是沈鸿影这个?家伙背后有尾巴,此刻不知道摇得多么欢快。
她默默提箸给沈鸿影夹了一块玉露团以做奖励。
俄尔,宴席过半,张月盈已有些呆不住了,同沈鸿影耳语几句,便带着杜鹃前去?后院更衣,顺道散散心,免得被?吵得脑壳疼。
冬日?的院落沉静如画,檐角垂落的冰凌在晨光下映出粼粼微光。
张月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手中?的手炉暖意融融,身后坠着杜鹃,缓步走在回廊之上往外望去?。
寒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极乐霜的青石板上。
“姑娘这外头冷,咱们还是先寻一处地方,避一避风为好。”杜鹃轻声提醒。
张月盈微微颔首, ? 她记得附近有个?暖阁,正好可以落脚。
走到一节院墙前,张月盈突然停住脚步。
杜鹃恐出了什么事,担心问道:“姑娘怎么了?”
“看那边。”
白墙上凿了观景的漏窗,张月盈目光透过镂空的花纹落在墙对面的庭院里。
“那是……伯夫人?”杜鹃也瞧见了墙对面的那人是谁。
未免与小冯氏同时出现的尴尬,大冯氏提前几日?便告了病,今日?留在东院养病,宾客们自然不会不知情趣地去?打搅她,没?想?到她竟主动出现在了这里。
大冯氏一身银红,绉纱包头,点缀各色栩栩如生的绢花,戴了根长流苏金步摇,耳坠金丝传珠耳环,面贴珍珠,可谓从?未见过的盛装打扮,看得张月盈为之一惊。
庭院寂静无声,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
杜鹃仔细听罢,附在张月盈耳边道:“姑娘,来人是个?男子。”
大冯氏站在石墩桥头,脑后长长的发带被?风带起,眼睛突地亮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前跑了几步,盈盈一笑:“邓郎,多年不见了。”
第96章 私会 伯府这些年的鸡飞狗跳皆是他们自……
观之周围的环境, 若是张月盈没有记错,这附近便是落雨楼,她不由腹诽此地的风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是撞上这种事。
同杜鹃使?了个眼色, 主仆二人均敛声屏气静观其?变。
“娥娘。”来人唤了大冯氏闺名,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尾调微微扬起, 无端听出几分缱绻, “你还好吗?”
大冯氏绞了绞发带末端, 手指拂过眼角,回?答:“我嘛, 你都?瞧见了,不过被岁月多刻几抹细纹, 一点点老了罢了, 其?余还是老样子。”
空有伯夫人的名头,龟缩在东院一角,每日装出贤良温婉的模样, 守着两个儿子就这样把犹如死水一般的日子过下去。
唯独没想到?还有再见到?他的这一天?。
默了半晌,大冯氏问对方:“福州距京城千里之遥,消息难传,不知道?你这几年在任上过得如何?不过, 你已然?归京, 定是在吏部?得了上评,方才得到?了调任。”
那人嗤笑?一声:“从一个县令变成了翰林院的一个史?官?皆是芝麻大小的官职,这些年我算是看清了,从前科考名次多高、文章如何锦绣皆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背后是否有人。倘若无人可靠, 便寸步难行,只能在六七品的位置蹉跎一生,连座像样些的宅子都?置不起。”
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后,他学会了为自己寻一个依傍,然?后一步一步爬上去,如若不然?,他今日也得不到?造访长兴伯府的机会。
大冯氏柔声宽慰他道?:“我观成王殿下对冯郎你颇为器重?,借以苦尽甘来,日后便都?向前看吧。”
“娥娘你说的在理。”那人犹豫少顷,继续问道?,“怀英他们可都?还好?”
大冯氏笑?笑?:“我那两个儿子被管得严,如今大的正跟着先生温书,预备过两年考个秀才,小的也启了蒙,刚学完了《千字文》,正在学《论语》。”
“两个都?是好孩子,日后定能榜上有名,令娥娘你扬眉吐气。”
“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大冯氏叹口气道?,“难得见你一面,如今人都?在前院,找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随我去前面的暖阁坐坐,就当是陪我喝一杯茶了。”
“娥娘。”那人再唤了她一声,向前一步,携住大冯氏的手,轻轻摩挲。
隔着镂空花窗,张月盈终于瞧清了这名陌生男子的模样,年岁约在四十上下,依稀可辨年轻时的俊朗模样,只可惜岁月不饶人,现?下已是鬓角微白,饱经风霜。
他与?大冯氏相?携而去,逐渐走远。
张月盈主仆二人自花丛中现?出身形,抬眸眺望。
“姑娘,可还去暖阁?”杜鹃探问道?。
“去什么去?”张月盈指腹抚摸着手炉顶端的鎏金花纹,若有所思,“既然?有人要在那里煮茶对饮,我们何必去凑那个鬼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