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仵作。”张月盈一眼便认出了她。
如果?谭清淮的出现张月盈还不明白意味着什么,那么楚蒿的到?来已经足够揭示那个答案了。
仵作只验身后尸死人骨。
她愕然失色,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沈鸿影。
无故开棺,惊扰已故父母的尸身,就是放在?她前世都?可能会被有些人戳脊梁骨的事,更别提如今,叶皇后还是这样?的身份。
沈鸿影收拾好了情绪,冷静道:“楚仵作,修远来之前想必已同你交代过今夜要做何事。”
楚蒿回答:“回襄王殿下?,少尹都?提过。今夜之后,若无殿下?您的首肯,卑职将缄口不言。不知?所?要验尸身在?何处?”
沈鸿影指了指叶皇后的棺椁:“就在?此处。”
在?场的四个男子再加上小路子一起抓住棺椁边缘用力推动,尘封已久的棺盖缓缓开启。
“天啦!”张月盈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常理,无论用了何种方法保存,一个已死去二十余年?的人的尸身早该成了枯骨齑粉,可棺中叶皇后的尸身却肌肤光洁依旧,没有一丝褶皱和干枯的迹象,连面容都?是红润的,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姑……姑……怎么成这样?了?”叶剑屏被惊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鸿影低头看着母亲的尸身,慢慢道:“母后她一直如此。”
五岁那年?,他无意间推开棺盖,那时叶皇后就是这个模样?,而今日?他却要破坏这份仪容了。
沈鸿影咬着嘴唇说道:“清淮、楚仵作,请你们好好看看我母后是否身中噬心散。”
听到?熟悉的名字,张月盈一愣,这不是沈鸿影之前所?中之毒吗?难道叶皇后竟是因此毒而死吗?
尸身保存完整,验起来容易太多,楚仵作应了,开始做准备,孟修远熟练地打开木箱将验尸的工具递给她。
张月盈沉默地行至沈鸿影身后,扶住了他的肩。
孟修远掌灯,楚蒿解开了叶皇后身上的皇后祎衣,手掌在?腹部按压几下?,找准了位置用小刀捅下?去,暗红和褐绿的混合液体冒出,场面称得上刺激。
“害怕就别看。”张月盈被沈鸿影摁在?怀里?,脑袋紧贴着他的前胸,半点儿也瞧不见棺椁里?的场景。
大约过了一柱香半的功夫,“咣”的一声?响后,楚蒿和谭清淮收敛好叶皇后的尸身,绕过棺椁,向沈鸿影走来。
“殿下?。”谭清淮率先开口,朝他点了点头。
猜测成真,沈鸿影没有如释重负,空气凝重的可怕。
楚蒿看了眼孟修远,接话道:“卑职还有一事要告知?殿下?,除殿下?所?说的噬心散外, ? 卑职还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殿下?应该知?道故皇后娘娘尸身不腐并不符合常理,乃是由外力导致。然而,仅仅是噬心散还不足以达到?这个效果?,卑职看过娘娘的牙齿、手指脚趾指甲末端微微发黑,故皇后娘娘身前可能服用过大量朱砂。朱砂和噬心散这两样?都?是慢性毒,但?混合在?一起后,毒性暴增了五六倍不止,是以故皇后娘娘中毒的时间虽不长,但?毒素已侵入肺腑,且无知?无觉,不到?发现时便已回天乏术了。”
“知?道了,劳烦楚仵作,叶二公子会护送你们回京城。”沈鸿影摆摆手,叶剑屏识趣地带着另外三人离开追思殿。
沈鸿影伫立在?大殿中央,仰起头,紧盯着天花板,几滴泪从眼角滑落。
这是张月盈第一次见他流泪。
可怎能不流泪?
所?谓真相,鲜血淋漓,钻心剜骨。
“……沈渺真,”张月盈踟蹰少顷,手指试探着触碰他的肩膀,“噬心散是不是……从……皇甫将军那里?来的?”
问出这个问题尤其艰难,张月盈磕磕绊绊才将话给捋顺。
皇甫将军之父老皇甫将军乃是自南诏国而来的降将,老皇甫将军之母乃南诏长公主,皇甫家算得上南诏皇室成员,只是被南诏内斗牵连,辗转投到?了国朝。直到?皇甫贵仪被赐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做良娣,皇甫家才算在?国朝站稳脚跟。但?是,以他们的出身背景,若要寻得噬心散这样?的南诏密药应当不难。
如果?果?真如此,那沈鸿影针对皇甫将军那是合情合理,没有一点儿不应该。
她……她可真是反应过激,错怪他人了。
“阿盈,”沈鸿影突然箍住张月盈的下?巴,迫她抬头,“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就该明白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第92章 喜欢其二 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那你……是?什么人?”张月盈胸口起伏了一下, 疑惑问道,眼睛干净的透彻。
对上这么一双眼睛,沈鸿影愣神了刹那, 缓缓放开了禁锢着张月盈下巴的手。忽地得到自由, 张月盈咳嗽了两?声,低头喘息起来。
夜色苍茫,黑黢黢的山峦起伏, 山林间传出杜鹃凄切的啼鸣。这时候, 他们已然走出了追思殿的大门, 零碎的雨滴顺着屋檐垂落,滴答滴答。
“如你所思所想?, 你见?到的我?只是?一个虚伪到极点的躯壳!”沈鸿影面上的表情渐渐冷下来,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
“从威远伯开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在背后推手!我?野心勃勃, 却?有仇不敢直报,只敢在暗地里?操弄那些阴暗诡谲之事!不过是?躲在阴暗深渊里?的一只魑魅!”
张月盈呆呆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竟然承认了, 如此轻而易举,连半点婉转都不曾有。
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她双手环臂,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
回望过往的种种痕迹, 不过是?她没有去想?, 更不敢去想?去问罢了。
“你……”她嚅嗫嘴唇许久,话还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沈鸿影心神激荡,身形一点一点塌陷下去,膝盖坠地, 石板冰冷刺骨,却?比不过他的心那般寒。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塌。
沈鸿影堆积在心中许久的情绪,混杂着多年的愧、恨、怨与憎,如山崩摧微般宣泄而出,浩浩荡荡,势不可当。
这一刻,青年半跪在地上,雨水顺着散落鬓前的两?缕碎发一滴一滴滑落,砸进青石板上的水凹,荡起涟漪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