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与他的灵魂形态有关,许多时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看到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一点点塑形成1月的他见到的世界的模样,于嘉明仍然会写下那封举报信,何健仍然享有好名声光荣退会,江亦深仍然会在考研途中得知父亲生病,自己仍然会在两个月后选择辞职,瞒着家人脱产备考。

9月11日这天,他们也仍然会分手。

回溯传送的最后一站,昨夜刚刚落下一场秋雨,人们从衣柜里翻出毛衣套上,开学第一周,拨款整整4万搭建的迎新会如期彩排,9月11日,星期三。

戚林和江亦深的出生地在行政楼内,外联部办公室的门口。

走廊内空空荡荡,屋子里也没有人声,时钟指向下午六点,迎新晚会的彩排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还记得刚刚背的数吗?”江亦深第一个反应过来。

“记得。”戚林点点头。

冷静得离谱,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在校门口分手,可两个人当前最大的关注点是那串发票号。

江亦深捏了捏他的手心,说着就要钻进门里:“进去再看看。”

咣当!

江亦深一脑门撞到门上,捂着脑袋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戚林也被吓了一跳,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到大门,冰冷、坚硬,推不动。

他连忙后撤几步,走到玻璃连廊上,看向玻璃中的倒影还是一片空白,他们仍旧是两只魂。

“我们能碰到东西了。”戚林惊讶地戳戳玻璃。

“那你得小心点,别碰到别人。”江亦深拉着他下楼,“上次回溯,篮球赛我为了挡球还被凡子打了一巴掌。”

“什么挡球?”

江亦深埋头下楼,犹豫了片刻如何回答。

他先前和戚林讲自己的回溯故事时,略过这段没有讲,那时候他俩刚刚复合,情感从一个激烈的爆发点回落,都不算太理智,他便省略了这段有些遗憾的偏差。

现在也算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大概能用更冷静的视角来看待了。

“那场篮球赛,你来看我比赛的那次。”江亦深深吸一口气,“有一个冲你飞过来的球,我帮你挡开了。但那时候我看到了……另一种发展线,如果我没有挡下那个球,由于接球姿势不对,你的手被砸肿了,比赛后我来问情况,跟你一起吃了饭。”

在这条未被选择的路线中,他们提前半年便相熟,很快在一起,没有现实中那段互为路人的空白期。

更令人心情复杂的是,这也许才是正常的时间线,只是因为江亦深的出手,一切才发生改变。

戚林被这件事吓到了,他终于真切理解了江亦深那时所描述的神经高度紧绷,也理解他在回家见到自己时情不自禁流下的眼泪。

牵一发而动全身,差一步,他们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江亦深感受到戚林握住他的手在不断收紧,便停下脚步,转头去亲他的脸:“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两个一起呢。”

行政楼的一楼角落处有几台联网电脑,江亦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背下来的数字还没有模糊,先把该查的给查了。

他按开电脑,操纵着鼠标输入一个网页,戚林在旁边左顾右盼,像是担心突然有人出现:“在这里查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

“没事儿。”江亦深有恃无恐,打开电子税务系统,两人输入方才记下的发票号。

搜索没有结果,他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张发票果然是假的。

“我还记住了另一张,你查查看。”戚林说着,挤过去输入另一串号码。

这回倒是显示出结果,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只是金额不确定是否属实,当时这一张发票被压在下面,打印得有些模糊,戚林没有看清楚其他内容。

不过这也足够了。

走出行政楼的路上,江亦深变得异常沉默,约摸过了十几分钟,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戚林说。

外联部捞油水网络的规模看起来很大,上至将要退会的部长何健,下至新成员,林林总总也有七八人了。

这种事只靠学生很难长期运转,其中有多少教职工的手笔不好说,要是向上举报,只怕连直接发校长信箱都可能被扣在审核阶段。

他们目睹的证据全部存在于过往,真的回了现实时空中,人证物证都没有,优势全无。

讲实话,最好的做法是当不知道。想搞臭于嘉明这种神经病和何健这种校园霸凌施暴者,可以用的办法并不少,揭发外联部如蚍蜉撼树,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我来处理吧。”江亦深尽量用听起来温和的措辞,“你不要管了。”

戚林不是好糊弄的,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皱眉道:“怎么就不要管了?你有想法我们可以沟通,不要直接把我踢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亦深去拉他,“你……马上要省考,别碰这种事,考上的话单位要找学校背调的,别闹不愉快。”

戚林知道他为自己好,可还是心里有气:“你直接这样说不好吗?非要先说什么不让我管了,好像我只在给你添乱一样。”

他生起气来时,步伐不自觉迈得很大,两个人越走越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附近。

“我先说的是你打算怎么办,你说没想好。”江亦深把他俩的对话掰开一句句分析,“然后我才说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自己处理。不管带不带上外联部,这事儿你都别参与了。”

戚林一边觉得他的解释也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很奇怪,支吾半天,终于找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怎么干掉于嘉明和那个搞霸凌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直接讲结论,得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你当自己是霸总吗?下一道指令就不顾人死活了。”

“我”江亦深正要辩驳,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用极其熟悉的语气在讲话。

“你告诉我一声,我从这儿地铁过去你家不到半个小时!”那人说。

戚林也听到了草丛对面的动静,与江亦深一同闭上嘴,转头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