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童稚未脱,一时难分彼此。
所以当嘉允跟着聋哑班的康复师们进来的时候,计许只关注到她那张懵懵然未睡醒的小脸上,堆满了不悦与烦躁。
虽然聋哑班在一个教室进行康复练习,但是具体的课程实施还是分开进行的。
嘉允跟在手语老师后面帮忙给哑班的孩子发发手工课的剪纸涂料,而那一旁聋班的孩子却真真切切地跟着康复师练习吐字发音。
计许总在学习的空隙偷偷抬眼瞄嘉允,她发完课程道具就站在黑板前,一旁的手语老师殷切切地赞她懂事。
大家也都生怕她当众撂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互通眉眼官司。
他就这么呆看着,被嘉允乍一回头撞见,见她冲自己皱了下鼻子,又别别扭扭地把脸撇到一边。计许心头便忍不住地开始发软,他年纪小,且没经过事,自那天跟她晦晦昧昧地闹了一阵,晚上回去又被情梦缠了身。
后他再见嘉允,总有些没出息地心肝发酥。嘉允很会那些装乖卖娇的小手段,同他顽在一处,从来都没太多分寸,经常搂贴着他的身子勾缠,有几回下来,他险些没忍住,刚碰到嘉允的手,就被她骂了个臭死顶回来。
总之,只有嘉允缠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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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闹 <偷听月光(又一)|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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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闹
一间教室,两境分界。
听障班的学生在做言语康复训练,“呃呃呜呜”个不停,喧乱无章得好似一群无头苍蝇。
而嘉允身边哑班的学生只一味埋头做手工,他们患的是听觉与语言障碍兼有的病症,也有少部分由于神经因素影响下发病的失音症,抑或是由于脑部Broca氏区受损后导致的失语症。
当然,也有最例外的那一种,选择性缄默,这种纯属闲着没事瞎忙和。嘉允曾经就犯过这种怪毛病,她为了六岁那年嘉建清把她从大舅家带走,离了千禾表哥,回去后生生有三个月不肯开口同人说话的。
那时候外公就常讲,这丫头看着机灵活络心思多,实际真要犯起痴病来勿讲两头牛,就怕是十头牛都拉不返。
嘉允时而将这两句话压在心底反复琢磨,她自小就常见家人苦着脸子斥骂千禾爱犯浑病,却不曾闻听有人说过她一言半句的不好。于是暗忖千遍,终也难解其间深意。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懵,有个手脚麻利的学生已经剪好了彩纸,叠出个几个活灵活现的癞蛤蟆来,往那屁股后头的小机关上一按,一只丑东西就这么欢蹦着落到嘉允脚边。
她低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抬头瞧见一个脸面瘦窄大眼浓眉的小男孩走到她跟前,年岁不大,模样生得很端正。半仰着面,就这么闷站着。
手语老师忙着指导别的孩子,没顾到这里。
嘉允怔一下,将手里捏着的小玩意儿递回给他,男孩将头埋下去,没接。过了几秒反而抵着嘉允的手轻轻将东西推了回去。
一张脸红了大半,扭头坐回位置里。
嘉允了然,弯着唇角笑了下,欣然收下这件小礼物。
另半个教室还在进行言语康复,计许个高坐在最后一排,他在教同桌的女孩发音,手指抵着喉结两侧,感受发声时的声带振动。
那女孩学了两次,效果可能不尽人意,计许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又念了一遍。
那女孩嘉允认得,脸庞瘦削,皮肤苍白,相貌不算顶美,但也够得上清秀干净。只那细窄长眼里,总流露些楚楚可怜的俏模样。
就如现在这般,她几次发音没学好,计许便略垂下眼,神色更木然。片刻后,曲起食指和中指,用第二节指骨抵上喉结两侧,而后轻轻转动手指抚揉喉部。
正在计许再次发音时,那女孩竟直接伸出手去触他喉腔振动的部位。
计许一怔,往后躲了躲。
嘉允将脸转向窗外,不再看他们。
外头风和日丽,曜阳四布。夜夜落雨,晨间空气里总氤氲出一片扑向旷野平原的新绿柔景。
嘉允远眺这片景,却始终压不住心底往上浮涌的一股不可理喻的滞闷之气。
课到一半,她便借口说累了,要回去休息。
躺下床还没半分钟,就听见敲门声,三下,声音磕进沾着霉潮旧气的老木门里,惹得人无端心烦。
嘉允不理,便又响起三声,还是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招人厌。
她拽过枕头埋住脑袋,那声音便从门缝里钻过,再掠进荞麦枕里的琐碎颗粒,直直刺入她耳道里。
最终,在那平缓沉慢却又不屈不挠的闷响声中,嘉允抓狂地扯掉枕头,摔在一旁,起身去开门。
当然不会有好脸色,门倏地被她拉开,只见她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上晕出一抹不切实的红晕来,许是在枕头里憋闷得久了,嘉允出声时起音竟困难起来,连带着气息也短促。
“你谁啊?”这声不似生气,反倒有些娇嗔埋怨的意味在里头。
计许盯着她脸看了会儿,木讷讷地向她摊开手,两颗圆滚滚的热鸡蛋正躺在他手心里。
嘉允撇开目光,语气骤地冷下来:“咱俩熟么?没事儿总敲什么门?赖上我了是不是?”
计许下意识地敛起眸,握着鸡蛋的手紧了紧,倏尔又抬起眼将她看牢。
漆墨般深不见底的沉邃瞳仁,盯住她时,一刹也不挪。
嘉允扭开脸,负气似的往屋里走。
他跟紧,将门关上。
嘉允背对着他躺在床里,蒙着头不吭声。
耳边隐隐传来鸡蛋壳磕碎剥落的窣窣声响,尔后动静顿了顿。
他拽着嘉允蒙头的那个荞麦枕,往下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