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过一会儿，他才真正意识到......

宋原哭了。

周随之今天才知道，原来宋原哭起来也不好看。

泪水沿着他的眼眶顺流而下，淌了满脸，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嘴唇死咬着。因为控制不住抽泣，身体颤抖个不停。

他不是没见过宋原哭，而且宋原也没少哭，在床上折磨地狠了更是哭个不停，但像这样在他面前像是受尽屈辱一样抽泣，还是第一次。

他形容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觉得一定是有人拿长矛戳穿了他的心脏，不然他不会感到难受。

按道理来讲，宋原服软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可他现在开心不起来。

他萌生出些挫败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挫败感。

这和生意场上的失败不太一样，他只当那是有失亦有得，再正常不过。可在宋原身上窥见的挫败，让他产生一种不可挽回的惊慌与悔意。

好像是他这番话将两人彻底隔开了，犹如一记长鞭在两人之间劈出一道裂痕。

他没想过做这么绝。他想补救，想去挽回点什么。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给他擦眼泪，但宋原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周随之看见宋原的手腕还被绑着，他想给他解开。可刚触碰到他，宋原就本能地一抖，既像是害怕又像是不愿，无助求饶道：“求您了......别碰我......行不行......”

他的手无措地停在了空中。

宋原衣衫不整地躺在那，即便是胳膊挡着，泪水还是顺着流了下来，将枕头都浸湿了一片。可是宋原哭得太小心翼翼了，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依稀只能听见他不规律地呼吸和偶尔忍不住泄出的一声哭腔。

就连放声大哭都好像也要经过别人默许才可以一样......

周随之突然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非要吵架......难道这个架非吵不可吗？

他回忆起刚才，他好像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可那也是因为自己一时生气，是宋原非要激怒他的......

他的自尊和情绪缠绕在一起，愈来愈乱。

但看着身下的人哭得不成样子，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但是要他道歉吗？

怎么可能......

周随之第一次想要逃避。这次他变成了逃犯。恍如不小心将花瓶打碎的顽皮小孩，看着一地狼藉，脑子里的想法只有逃。

他狼狈地起身，将房门带上，离开了卧室。

可即便是走出来了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无力地靠在门上，他长舒一口气，靠了会儿，他忽然想起刚才出来时好像没关灯，刚打算开门，但压下门把手的手却停住了。

宋原听到声响，心里一惊。他的心悬了好久，直到等到门并没有被推开，才慢慢放下。不知道是因为哭还是在害怕，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有些震惊于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换做是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那样说话。

可刚刚他没想那么多，周随之那么作践他，他也想着破罐子破摔，把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借机发泄出来。然而他没想到周随之并没有拿他怎样......

但他还是害怕周随之忽然再次推门而入。

他心有余悸......

平静了许久，宋原才将缠在手腕上的衣服解开，在那张若大的床上怀着忐忑度过下半夜。

这是头一回，周随之还在家，两人没有相拥入睡。

周随之去洗了个澡，出来时路过宋原的卧室，瞥了一眼，转身朝阳台走去。

他抽着烟。

宋原那句“丢掉他”像按下循环键一样，不断地在他耳边回荡。他今晚他听了太多关于丢掉扔掉的说法，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毋庸置疑，这的确是最合理最合适的办法，可每当他听到这些时，他都会下意识地立刻否决。

说不清，道不明。

他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一段不正当的关系之中，他更愿意扮演绅士的角色，为的就是最后可以毫无负担地全身而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一直受用，并且沿用至今。

可与宋原相处，他从未想过先行离开，至少短期之内，他都想保持现状。而且荒唐又可怕的是，他甚至会更担心宋原有一天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看见别的男人抱宋原，他会产生危机感。

起初他只认为他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可后来他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他从前向来不会去管自己的情人和谁暧昧交好，他只当是纯粹的包养关系，想着人家又不是和自己签了卖身契......

他无暇顾及，或是说从不在意。

但宋原只是被别人抱了下，甚至不是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他都难受得不是滋味。那一瞬间，他恨不得把宋原关起来，让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每天能接触的人只有他，再也没机会去见任何陌生男人。他自私地认为，宋原从头到脚，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看不得，更碰不得。

他承认他被自己的扭曲想法震慑到了......

可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占有宋原，这个人本来就是他的，虽然以前不是，但现在和以后都必须是他的。他忽然间意识到，占有他的身体远远不够，他要的是他的心意，至少也要宋原可以回应他的拥抱......

他要一个完完整整归属于他的宋原。

直到天空泛白，他将空掉的烟盒扔进垃圾桶。

精神混沌之际，他问了自己一个最荒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