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远微任由着春和喂她喝了半碗,才问:“昨夜发生了什么?我并不记得多少?了。”
她只?记得她从大理寺出来后,正好看见?戚照砚等在门口,然后她喊上戚照砚陪她去京郊乐游原跑马,两?人似乎还比了会儿剑,再后面的事情,她也记不清楚了。
春和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直到戚郎中将您送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意?识不清了,戚郎中将你送回殿中便离开?了。”
荀远微一偏头,忽然看见?一边的小案上放着一只?糖葫芦,上面的糖霜有些化了,粘在了底下垫着的纸张上。
春和留意?到她的动作,便道:“在府门口的时候,奴婢和沈待诏怎么也从您手中取不下来那根糖葫芦,奴婢煮了醒酒汤回来的时候,那根糖葫芦便到了戚郎中手上了。”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越说,荀远微的脸色越难看。
荀远微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让戚照砚付钱的时候,春和说完的时候,她已经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喝醉后,到底和戚照砚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
不过,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她这样想着,和春和吩咐:“扶我起来梳洗吧,备好车辇,用?完早膳便进宫。”
用?完早膳后,春和问荀远微:“殿下,那几个糖葫芦要怎么处理?”
荀远微闻之一惊:“那几个?”
她闭了闭眼,不等春和回答,又咳嗽了两?下,道:“看看府中有没有其他人想要,没人喜欢吃的话便扔掉吧。”
她以?为自己只?是买了一个,没想到是买了许多,虽然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但她清楚她一吃甜食便牙疼的毛病,只?得作罢。
荀远微心绪虽乱,但一处理政务,倒也平息了不少?。
沈知?渺将一份奏章呈到她面前,“殿下,这是门下省复核过的关?于吏部今年的人事任免。”
荀远微正批完手中的一封奏章,顺手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眼,上面也有中书省给?出的意?见?,她提起笔,又在上面添了几笔,转手交给?沈知?渺。
沈知?渺看了下荀远微写下的内容,有些不解,一时犹豫要不要问荀远微。
荀远微看出了她的心事,便道:“想问什么便问,我既然挑了你做我的翰林待诏,也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我真正的辅臣,甚至在陛下亲政后,成为陛下和娘娘可以?信赖的臣子,而不是简单的留在我身边,伺候笔墨之事。”
“殿下折煞臣了,是殿下救臣于水火,臣这辈子只?愿意?跟在殿下身边,即使只?是帮殿下伺候笔墨,臣也心甘情愿。”沈知?渺说着迅速垂下头去。
按照阿娘曾经教她读的那些书和她早年间?在龟兹王室的见?闻,一般来讲,君主对身边的臣子说这样的话,便是在试探其忠心。
但荀远微像是一瞬间?读懂了她所有的心事一样,只?是抚上她的手背,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敲打震慑你,我是真心希望你的才学可以?有所用?,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我会给?你一切我能给?的,这样即使有朝一日,我回了边关?,你在长安也有自己的宅邸,可以?不按照时速的规矩活着。”
沈知?渺被她说得心神一动。
“你要知?道,无?论你将来会不会成为谁的妻子、母亲,在这些之前,你永远先是你自己,我在武州,帐下有两?位最为信赖的大将,一个是李衡,还有一个,叫谢定澜,同你我一样,也是个女娘,我离开?武州后,她便代行我令。”
沈知?渺只?觉得自己眸眶一湿,她握着手中的奏章,和荀远微叉手,“殿下,真得是臣的伯乐。”
荀远微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惹得一笑,“伯乐也要遇到千里马,才能叫伯乐,知?渺,你本身就?很好,我只?是顺手推了你一把而已。”她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问什么了吗?”
沈知?渺摊开?那本奏章,指着荀远微方才用?朱笔添上去的内容,问道:“关?于杨绩的调动,因为他接二连三的过失,臣看见?吏部和中书省给?出的意?见?都是将他贬到地方上去,殿下怎么反倒让他留在了京城,还将他调任到了刑部做刑部侍郎?”
荀远微看着上面的内容,道:“杨绩这样的人,将他放到地方上去,才是真正的放虎归山,将他收在长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不容易出差错,更何况,刑部尚书陈牧,也是出身颍川,这些年不偏向?于崔氏、郑氏任何一家,刑部另一个侍郎,可是姓郑,将杨绩放到刑部,倒可以?让他们相互牵制掣肘,上面又有陈牧压着,也翻不了天。”
沈知?渺这才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荀远微虽然和她说着关?于杨绩的任免,但眼睛一直没有从自己亲手写上去的“戚照砚”几个字上挪开?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她一看到这几个字,心中便像是燃起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
沈知?渺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将要合上奏章的时候,又问了句:“那殿下将戚郎中擢升为御史中丞,是因为御史台可以?直陈殿下,不必受中书门下的牵制么?”
荀远微被她这么一问,心弦也跟着一颤。
她知?道沈知?渺说的直陈自己,只?是简单地指代政事,但这么正经的话,一落到她耳中,便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殿下?”
见?她走神,沈知?渺喊了声,“是臣猜错了么?”
荀远微含糊着应了声,“这只?是其一,御史中丞算在三司推事里,能替我将手伸到刑狱上去。”
正说着,春和在外?面通报:“殿下,戚郎中求见?。”
荀远微朝沈知?渺挥了挥手,说:“你先退下吧。”
沈知?渺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
戚照砚在外?等通传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但在春和请他进去的时候,他心中又升出了一阵类似于窃喜的感受。
“臣见?过殿下。”
行完礼后,他忽然不知?道要和荀远微说些什么了。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抬眸的时候,荀远微也在看着他。
第44章 淡黄柳 “臣只是想知道殿下的心意。”……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戚照砚先将眼睛垂了下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荀远微也将目光从他身上移了过去。
他站在原地, 没有挪动,仿佛只要恪守着君臣之间的这方寸天地, 他便可以问心无?愧地站在这殿中。
荀远微看?着那份被沈知渺放在自己手边的奏章, 又想起了她方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