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荀远微敛去面上的笑?意,蹙眉朝里面看去。
戚照砚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甚是从容地答道:“许是耗子。”
这一声响动后?,也再没有听到旁的声音,荀远微也暂且放下心来。
而在两?人都?没有留意到的直房背后?,一个小吏打扮的人缩在窗子底下,怀中揣着一封封好的信封,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响动。
荀远微想到方才两?人的话,只以为戚照砚如今还?是顾念着从前的事情,遂道:“不?必忧心,贡举这几?日按照规矩,南省都?是封禁的,你是主考官,副考官中的礼部尚书萧邃是自己人,如有意外,可以找他。”
戚照砚没有说旁的,只是应了声:“多谢殿下。”
但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却不?由?得稍稍蜷缩了下。
荀远微没有留意到他的心绪和动作,便从春和手中接过食盒,道:“尚食局那会儿送来了山药红枣粥,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想着这会儿你应当也在南省,便顺道过来瞧瞧。”
戚照砚侧身,为荀远微让出了阶前的位置,等到远微上了台阶,他才跟在远微身后?。
考功司直房的桌子被他收拾得整齐,竹简、卷轴、新装订成册的书在案头分门别类摆放,桌子上只有一盏昏黄的孤灯。
戚照砚将?先前被他反扣在桌面上的书合上放在一边,道:“有些昏暗,臣去再取一盏灯来。”
说着他走到一边的柜子旁,从旁边的烛台上端了一盏灯,火光轻掠过柜子上的铜锁,他扫了一眼,而后?端着那盏灯朝荀远微走来。
远微已经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才打开盖子,便被戚照砚拦住了,他道:“臣来便好,这天下没有君为臣奉羹汤的事情。”
远微也没有推辞,松开了手,看着戚照砚慢条斯理?地从盅中盛出两?盏粥来,放在两?人面前。
盅底剩了一颗桂圆,戚照砚心弦一颤,抬眼问?荀远微,“臣可否知晓殿下为什么独来了南省,按说九寺的官署不?应当更近么?”
她先前都?在廷英殿给卢峤赐食,今夜怎么又绕过了大?理?寺来到了尚书省?
远微捏着勺子的动作一顿,没有看他,只说:“批完劄子,想到你,便来了。”
戚照砚的心绪忽然有些复杂,没有再说旁的话。
而荀远微似乎也真得只是想找个人分食这盅山药红枣粥,并没有在直房中多留。
次日一早,戚照砚便与崔延祚、郑载言、杨承昭以及萧邃等在了尚书省。
科举取士刚开始推行的时候,满朝世家是极力反对的,但荀远泽毕竟在位只有五年,历年主考官又都?是出身各大?世家,选上来的寒门子弟除了去岁冬天定州粮草一案中的程拱寿,也没有谁能掀起来什么大?浪花,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些,一些世家出身的子弟为了做官,也主动参与科考,诸如三年前的杨羡之。
哪怕今年的主考官是朝中身份特殊的戚照砚,但阅卷也不?全由?他一人做主,这些出身世家的重臣也都做足了面子功夫。
崔延祚看着在门前借凭证领取座位号牌的考生,俱白衣乌巾,而后?依次拜过考官。
戚照砚分明是主考官,但所有的考生都很默契地没有朝他拜。
郑载言瞧着,便道:“戚郎中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吧?这当中许多考生看起来都?未曾有你年长,等关试的时候,也得称你一声‘座主’。”
杨氏虽然平日里向着崔氏比较多,此时却也接了郑载言这句,“郑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
戚照砚怎会没听出这两?人话中的讥讽之意?
这样的话在什么时候说不?好,却非在这个时候讲。
崔延祚腰身挺得很?直,却未发一言。
待考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南省,来到尚书省的廊庑底下,按着次序坐好。
今日考第一场帖经,也就是考生们补出试题中给出的缺漏了字句的经典原文,这些文章大?多是出自《昭明文选》,相比后?面要考的杂文和时务策而言,是最不?考验文采的一场。
考生之间隔了屏风,以防有人行抄袭之事。
不?知不?觉间,日头偏西,考生们也纷纷从自己携带的筐子里取出火折子和蜡烛。
其中一位考生一弯腰,忽然发现他的桌子底下似乎粘着一张纸。
出于好奇,他先将?蜡烛点亮放在桌子上的烛台上,而后?又伸手从桌子底下摸出那张纸。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叠得很?细致的纸张展开,只看了前两?个字,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左右环视一番,发现附近没有值守的小吏,立刻将?那张纸撕成两?片,想赶紧吞下去。
他不?知道这张纸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桌子底下的,他在客栈备考的时候也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什么桌子底下会有写?了经典原文的纸张?
他想着只要不?被发现便好,息事宁人,安心作答,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发现,等考完后?小吏们清点考场的时候从他桌子底下搜到这张纸,一口?咬定他携带了夹带,他便是百口?莫辩。
他苦读这么多年,今日帖经的内容都?是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绝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他刚把那半张纸在口?中嚼碎想要吞咽下去,他邻座的考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动静,大?声喊道:“检举!考官,我要检举,有人携带夹带,行作弊之事!”
他更加着急,那团纸塞在喉咙中,怎么也咽不?下去。
值守在廊庑附近的小吏、披着盔甲的禁卫军纷纷朝这边而来。
其余的考生大?都?被惊动。
他更加慌张,在被禁卫军撕扯着起身的时候,手忙脚乱间将?面前的桌子也推到了,砚台被打翻,他手中握着的另一半纸张掉落在地上,被砚台里的墨汁全部洇染。
很?快他就被禁卫军控制住了手脚。
自从三年前出了周冶帮助杨羡之作弊一事后?,朝中对于贡举的事情便查得分外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立刻有人前去通报了负责主持此次考试的几?位考官。
戚照砚作为主考官,是最先到的,其后?是几?位高官重臣纷纷到来。
戚照砚冷声问?拧着他的禁卫军:“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