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忽然惊醒了戚照砚,他张了张唇:“殿下?,是怀疑榷场?”
荀远微轻轻点头。
大燕虽然有陇西之地,可以作为产马之地,但立国不久,先帝为了好?好?恢复生产,并不打算短时间内和靺鞨开战,故而在立国之初便派遣戚照砚作为使臣前去靺鞨王庭和靺鞨当时最?为鼎盛的?部落悉万丹部之间谈和,双方约定好在交接的燕云十六州分设榷场,大燕给他们生活所必需的?茶砖和盐砖,他们则用精壮的马匹和动物皮毛来?交换。
荀远微眼中向来?揉不得半点沙子,更何况她一直将燕云十六州当作自己的?直属,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时心中难免愤懑。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播下?,便会快速生根发芽。
但他们心中都清楚,这是建立在明确能查出崔氏、妫州、蓟州和靺鞨之间有阴私之事的?前提下?,若是查不出,那这件事便也做不到彻查。
戚照砚看见她抿唇颦眉,心中也跟着一紧,便伸手轻轻在她眉心一点,声?音温温:“臣曾说过,任凭殿下?驱使,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哪怕是殿下?要臣再深入一趟靺鞨,臣也是愿意的?,只是如此一来?,臣便又?要与殿下?分开好?些时日。”
他伤病在身,这会儿全然?是强撑着精神在和荀远微说话。
荀远微自然?听出了他说两句就要稍稍停下?来?缓一缓的?状况,遂看向他,眉目间尽是担忧:“你莫说话了,你现在最?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子,这些事情,在你身子没好?全前,我也会安排给别人去?做,如今我们只是需要等一等,等定澜那边查出来?的?消息。”
戚照砚弯了弯眼睛:“好?,臣听殿下?的?话。”
“既然?听我的?话,便好?好?躺下?,我带了太医,来?为你瞧瞧身上的?伤。”荀远微说着便要转头将自己从宫中带来?的?太医传进?来?。
戚照砚扯了扯她的?袖子,“苏将军已经在蓝田县请了大夫为臣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的?。”
无他,因为他不想让荀远微知道他损伤了手腕上经脉。
“你才说过要听我的?话的?,怎么这般说话不算话?”荀远微按下?了他的?手,并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便将太医叫了进?来?。
太医来?给戚照砚把?过脉后,皱了皱眉:“戚中丞这不知是在鬼门关?里走了几遭,但此后切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如果不想英年早逝的?话。”
等太医走后,戚照砚悄悄看了荀远微一眼,又?心虚地移开眼睛去?。
但荀远微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戚照砚抬眸看向坐在他榻边上的?荀远微,轻轻晃了晃她身上的?披帛:“殿下?,臣伤的?是左手,不会影响写字,也不会影响日后替殿下?做事的?。”
荀远微看着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好?好?听太医的?话,要是再背着我逞强,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便真得不要你了。”
戚照砚的?眸中当即蒙上了一层落寞来?,这次他并没有遮掩去?,只是用带着稍稍有些雾气?的?看向荀远微:“那倘若臣真得死了……”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荀远微伸手捂住了唇。
他一时心满意足,以气?音轻笑?了声?:“好?,就当是为了殿下?,臣也会努力?地活下?去?的?。”
荀远微的?掌心惹上了他的?气?息,叫她一时有些发痒,便将手收了回去?。
戚照砚却追寻着她的?目光,说:“那时所有人都想让臣死,只有殿下?想让臣活,所以,臣愿意为了殿下?,尝一切理所应当之痛,做一切心甘情愿之事。”
荀远微轻轻摇头,替他掖好?被子:“但我想让你和我并肩看这天下?太平,同度这风月人间。”
戚照砚眼底笑?意更浓:“臣,遵旨。”
因为庶务繁忙,荀远微并不能在蓝田县停留太久,次日一早,便骑马回京了,却将太医留在了官驿中,又?让苏仲看好?戚照砚,不让他擅自回京。
故而戚照砚身体将养地差不多后回京,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和苏仲带回来?的?人证,在荀远微走的?时候便跟着荀远微回了长安,窦嵩和褚兆兴奉命在城门处接人,一路上人都处于射声?卫的?看护下?,根本没有给旁人以接近的?机会。
关?进?大理寺后,窦嵩又?特?意腾出了几间牢房,将人单独关?押,一天十二个时辰由射声?卫严加看守,食物也要再三检验才能放进?去?。
一连审了十几日,那个叫刘卓的?终于是受不住大理寺的?刑罚,将他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
但仅仅凭借他交代出的?这些,并不能给崔氏任何一人定罪,因为据他所说,他只是根据主人的?意思负责掳掠人口,并让他们开挖早已封禁的?铁矿并且锻造兵器给靺鞨的?伏弗郁部,但他口中的?主人,他却从未见过正脸,每次都是隔着屏风回话,他也不知晓是谁。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断在了这里。
另一边谢定澜奉命在定州、蓟州、妫州查铁矿、盐矿,也都是查出了一些尚且没来?得及销毁的?兵器,倒是盐矿上隐约有些眉目,根据她的?来?信,已经派了亲信,将人证在送回长安的?途中了。
这其?间又?是调查那几个州的?赋税、户籍册,一边是审这些从地方上带回来?的?人证。折折腾腾下?来?,几乎花了大中元年的?一整个夏天。
戚照砚身子养的?差不多后,也一直奔走于几个案子之间,在人前,他和荀远微虽然?还保持着君臣的?关?系,但其?实他知晓,朝野间已经有他是长公主殿下?的?宠臣的?小道消息。
但似乎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他们对此都是相视一笑?,却没有一个人做出澄清。
哪怕是宇文?宣仗着从前和他关?系不错,来?悄悄打听的?时候,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上一句:“清者自清。”
面对再多的?揶揄,也神态从容。
但他越是有意维持这种朦胧的?关?系,便越叫人想入非非。
他未曾娶妻,荀远微没有驸马,两人关?系又?这般密切,怎会不叫人多想?
打破这场平和的?,是章绶时日无多、行将就木的?消息。
戚照砚在御史台听见一直跟着章绶的?长随来?通报此事的?时候,当即抛下?了手中的?笔,和同僚打了个招呼,便直接骑马去?了章绶宅子上。
他见到章绶的?时候,章绶面容枯槁,眼睛闭着,唇上也不见半分血色。
戚照砚跪在他榻前,连着叫了章绶好?几声?“老师”,章绶才缓缓地睁开浑浊的?眼眸。
章绶喘了几声?粗气?,才看向自己跟前的?长随:“你怎么把?观文?叫过来?了?”
长随面上是难以抑制的?悲哀,“您病得这般重,膝下?又?没有子女,半梦半醒的?时候时常叫戚中丞的?表字,小人便以为……”
章绶长长地匀出一息来?:“到底是我病糊涂了。”
长随又?求助似的?看向戚照砚:“戚中丞,郎主素来?听您的?劝,您好?歹劝他吃点药,小的?怎么说他都不听啊。”
戚照砚心底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章绶:“老师,您为何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