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点药又花不了几个钱!
她走去贺松柏的房间,敲了敲门。
“有人吗?”
贺松柏吃饱了正在睡午觉,猝不及防地被这道声音给吵醒。他光着膀子睡觉的,不情不愿地起身,兜上一件上衣。
“什么事?”
赵兰香听见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沙哑含糊,还掺着刚刚睡下却被人打搅的微恼。
他突然打开了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锋利的眉宇皱起,“怎么……钱少了,还是票少了?”
赵兰香看了一眼男人裤脚上沾的血迹,把药油放到了他的手里,“铁柱说你摔瘸腿了,我来看看。”
“这个药你先拿着用吧,每天抹三次。”
贺松柏只感觉到属于女人的柔软的手触到了他,令他粗糙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那股电流似从指间一路窜到心窝,电得他心脏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
他身体僵硬得仿佛触电,下一刻药瓶呈直线地飞了出去,精致的玻璃瓶顿时摔落到地,“碰”地碎了一地。
赵兰香愣了一下。
贺松柏漆黑的眼瞳微不可见地缩了缩。
连空气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有些凝滞,贺松柏也愣了,手指颤动了一下,旋即语气克制而平静地说:
“这……这瓶药多少钱,我赔给你。”
赵兰香又生气又伤心,又恼怒。
男人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地甩开她的手的那一刻,赵兰香惊愕极了,旋即心里浮起了一阵难过。
“这里要赔那里要赔,你还有多少钱够赔给我?”
她不在意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糟蹋了,也可以不在意他下意识的肢体抗拒,但贺松柏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她撇清关系,最好一点都不欠她的态度,却令她很恼怒。
她弯腰把碎掉的玻璃小心地拣了起来,沉默无言捧着一手的玻璃离开了。
……
这无疑是一个受益百世的举动,X省的地下水源丰沛,山林众多,若是能在半山腰开垦出水田来,山顶的林木可以涵养水源,一旦沟通好水渠开垦出水田来,以后的灌溉就不用依靠人力了。
于是赵兰香这群知青又被抓苦力了,虽然没有需要干啥重活,但却也逃不了要干活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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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主动地改一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尤其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贺松柏这个习惯,她得顺其自然慢慢来。赵兰香不得不承认, 十九岁的贺松柏跟四十岁的老男人之间存在的差距宛如天堑,四十岁的时候他们能相濡以沫,恩爱甜蜜。
并不代表着十九岁的他们能顺顺利利在一起, 一切自有定数。赵兰香这次下乡来到他身边的真正目的,是阻止他进监狱,而不是上赶着跟他恋爱结婚的。
这般想着,心有所念的赵兰香忽然豁然开朗, 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臭烘烘的猪大肠被她用盐粒搓得干干净净,洗完了大肠她又仔细地洗猪蹄。刀子细心地刮起猪蹄,十根拇指揉捏着像跟它按摩一般。白里透着红的猪蹄在清澈的水下显得十分可爱。馋肉馋得厉害的赵兰香甚至都迫不及待地用她的香料赶紧煨熟它。
半斤的猪蹄其实肉并不多, 砍成块也就零星的几颗而已。但是囊中羞涩的赵兰香, 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馋肉的心。
所幸这两样东西除了费点肉票之外, 其余的都很划算。一斤大肠两毛钱, 猪蹄一毛钱。她特意挑了肥瘦均匀的猪蹄,想来天色还早,炖个五香猪蹄还来得及。
贺大姐还没有收工,贺家做晚饭的时间还没有那么早, 她借用了贺家的炉灶锅头。
她用水焯了一遍猪蹄,用酒、酱油渍上半小时。接来下一顿锅头旺火加油加姜片煎炸, 香料被她用纱布包好做成一个香料包投入小锅里, 猪蹄放入小锅慢火细炖。炖到水差不多干成胶着状, 猪蹄也变得油光红亮了。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她心满意足地嗅着丝丝缕缕上升的香味盖上了锅盖。
贺三丫先回到家了,她放下背上沉重的猪草,嗅到香气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柴房。这是一股浓郁得霸道的香味,饿的人闻到了肚子愈发地感到如绞痛般的饥饿。贺三丫嘴里的涎水直流,她看见了柴房里的赵兰香像是震惊呆了,贪婪地看了两眼,扭头就跑到院子里灌了自己一大碗的水,咬着一把曲曲菜合着水喝。
正在专心炒菜的赵兰香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妮子吓了一跳,跟着看见她趴在井边喝生水吃野菜,不由得有些看不过眼。
她把小孩领进了柴房,小锅盖掀起,八颗伶仃的猪蹄肉被炖得软烂甜蜜,油润地泛出光亮。她给和三丫取了一只碗出来,用筷子夹了一颗吹了吹放到她的嘴巴前吹了吹,放到碗里。
“吃吧。”
贺三丫露出一条白白的糯米牙,埋下头跟小兽似的啃了起来,吧嗒吧嗒地嗦着手指头。她没有丝毫的扭捏,并不懂成人世界复杂的规则。她受惯了人的冷眼,被人揍了也不哭,怯生生的麻木得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
然而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黑黢黢的眼睛里灿烂的笑容就跟灶头的火苗一样暖。她吃完了以后脸埋在碗里嘿嘿地傻笑了,使劲儿地舔了舔碗里留下的味道。
贺松柏喂完猪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光线昏暗的柴房里,小火舌温温吞吞地舔舐着小锅。跳跃的火苗将蹲在灶头的女人勾勒得极为温柔,他那个傻丫围在人家跟头吃大米吃肉。
一切都很和谐,除了三丫跟着女人一块吃肉。
他沉下了脸,喊了声三丫。
“谁让你白吃人东西的?”
换声期的青年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不能遏制的怒意,他两步三步跨到了贺三丫的跟前,一只手抄起了她夹在嘎吱窝下,一面沉着脸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分票放到桌上,声音硬邦邦地说:
“以后不要随便给她东西吃。”
赵兰香的身体不由地后挪了两步,贺松柏脸上的凶意,给她一种他要打人的感觉。
然后他真的揍了贺三丫一顿,打着她的屁股打开了花,让她站在墙角。不过贺三丫被揍惯了,皮忒瓷实。虽然挨了大哥一顿揍,但是好歹吃上了两颗猪蹄肉,直到站墙角的时候她都吧嗒着嘴,使劲儿地想着猪蹄的那股香味。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猪蹄,她哪里认得猪蹄是什么滋味?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年到头吃猪肉的机会都少。后来这顿吃不饱的猪蹄,成为了贺三丫一生难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