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松柏顶着对象甜美的吻,心头热乎乎地用着生平最快的速度去摘了他在返途的路上看见的第一束花。

他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在山坡上见着了开得灿烂的山茶花,粉白的一簇簇,跟绣球似的烂漫纯真,含着清晨的露珠儿。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到了它,想到对象见到它眼前一亮的表情,心头不由地泛暖,他也会心地一笑。

他呵护地把花放在自己的怀里,生怕外套压皱了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回来的脚程不由地放慢、减速。但很快他回到了他们刚才碰面的地方,她不在这里。

贺松柏想着日头开始大了,娇气的她可能躲回家去了。

他兴致冲冲地放了单车,大步流星地朝着她的屋子走去。他推开了她的房门,一股属于女人暖香幽幽地袭来,它是很淡的栀子花香味。

“不在这里。”他喃喃地道。

可能在柴房。

然而正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谨慎敏感的他发现屋子里属于她的一些东西不见了,他生生地愣在了原地,目光落在桌上那封雪白的信上。

贺松柏唇边弥漫着的笑容悄然地褪去,他撕开了信封。

“亲爱的柏:展信佳。感谢你两年来的陪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美好,但今天,我要走了。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记得德叔家的四丫吗,那时的你曾许过我一个永远有效的愿望。现在允许我向你兑现愿望,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

“好好念书,积极向上。爱惜自己,吃饱穿暖。用你全身的热情,带给你爱的人幸福、快乐。1978年2月18日,兰香留。”

这一刻的贺松柏,宛如遭受了当头一棒喝,手中攥着开得正灿烂的浅粉色山茶花骤然落地,坠落、砸在他的脚边。

他的手指捏得薄薄的信纸几乎穿出窟窿。

他怒吼了一声,牙关紧咬着夺门而出,但跑出了几米他又折回,把掉在地上的山茶花拾起扔在了怀里。贺松柏取了单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知疲倦地踩着、跟上了发条似的踩着。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了很多纷繁的信息,一帧帧缓慢地闪过。

那天午后她一个人蹲在家后面的山丘上,看完了落日。

那天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同他去x大、去派出所时那尽力又面面俱到的耐心,仿佛把一辈子能替他做的事都做完了。

还有刚才她问他大学的事,她脸上终于放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开心。

贺松柏越想脸色越沉,他跟发了疯似的踩着单车,车轮滚滚如旋风,呼啦啦地一路追着汽车驶去。

他想,他这辈子一定要追上她,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追回来。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老天爷总得让他追上她一次。

贺松柏越踩越急,单车的轮子几乎不堪重负,锁链咔哒地一声卡了一下,巨大的惯性把他整个人甩了出去,他跟他第一次骑单车一样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躺在地上被摔得懵了,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才站起来。

他蹲下用手修理着单车锁链,用了两个年头的凤凰车陪他日晒雨淋,已经很陈旧了。但它今天沉默地嗤嗤地转着,承受住了它生命中严酷地的一摔,车链子又搭上了。贺松柏又骑上了单车,拼了命地踩,受了伤的腿,鲜血缓缓地流了下来。

他想,他总得追上她一次。

121.121

……

赵兰香坐上了去机场的汽车, 她掏出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痕迹。

熟悉的风景一路倒退,直到变成连她都陌生的景色。

蒋建军递了一壶水给赵兰香,赵兰香没有接。

他沉下脸来,冷峻的眉角微微扬起,说:“如果你继续这样, 我不保证以后不会找他的麻烦。”

她垂着头看着车窗外, 忽然汽车经过一个拐角,一阵急促的车铃声响起。

汽车猝不及防地刹了下来, 强大的惯性让车内的乘客都不同程度地磕到了身体,车内一片抱怨声。

“搞什么啊!”

“师傅你开车能长点心眼不, 小孩摔着碰着怎么办?”

“就是……”

赵兰香不经意地把目光投向车外, 她蓦然地一震, 整个身体都坐直了。她看见了汽车外那个灰色的身影,那个男人他扔下了单车, 从车的侧边走过。他在她的注视下, 使劲地敲了敲门。

司机骂了一声神经病, 但也给他开了车门。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车,走到她的面前, 双目沉沉宛如黑色旋涡, 布满了阴霾。

贺松柏一字一句问她:“为什么?”

那声音浑厚又粗哑, 还带着激烈运动后的急促喘声,他就这样红着双眼, 仿佛受尽了委屈的小孩, 死死地盯着她。

这是她最爱的男人, 也是她最不愿意看着受委屈的人。

赵兰香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攥紧,还没等她开口,贺松柏便用力地把她扯了下去。

他说:“跟我回家。”

他越走越快,手掌捏着她的手腕,用力得仿佛要揉碎她的骨头似的。

他们下了车,贺松柏沉默地抿唇,薄唇抿成一线。他不住地用袖子擦着额边渗下来的滚滚的汗,怎么擦也擦不完。

赵兰香这才注意到他的裤管浸透的鲜血,她的心蓦然钝痛,“让你不要来,你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