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瞅了眼大包小包提着的心满意足地回大队的赵兰香,头一次羡慕起她的年轻和活力了。
……
周家珍帮赵兰香把一袋白面背回了贺家老屋,赵兰香拿出了三丫给她留的野果子犒劳周家珍。这种紫黑的果子叫捻子,成熟的时候清甜甘美,漫山遍野都是。三丫去山上打猪草的时候能带回一兜,没有糖吃的三丫把它视为珍贵的宝贝,年年都盼着夏天快点来,山里的捻子快些熟。
很显然周家珍也爱极了这种水果,她惊喜地连吃了一大抓,吮吸地指尖都沾满了它的汁液也不在乎,吃完后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
“你咋摘得到的,我前几天去山上拣柴火都见不到它了,被人摘秃了。”
在山上打惯了猪草的贺大姐和三丫,把山里的宝贝都摸熟透了。
赵兰香只是笑笑,给她倒了杯水。
周家珍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的水,打了个饱嗝,“想不到这贺家虽然穷是穷了点,这几间老屋倒是挺实在的。虽然我的话你不爱听,但是贺家的人啊真的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赵兰香的房间,忽然发现了什么,摇了摇头走了。
这时赵兰香提着一副的猪大肠正准备到井边清洗,惊讶地发现了蹲在自留地里给菜苗浇水的男人,豌豆苗顺着爬满了篱笆,遮掩住了他高瘦的身躯。
他看见赵兰香投来的惊讶的眼神,冷漠地撇过了头。
她把三十斤的粮票交给了售货员,除了钱和粮票之外她还递了一个小本子过去,给粮站的负责人勾画一笔。
七十年代市面上是没有光明正大的粮食销售的,全由国家统购统销。城镇的非农业户口按照人头分粮食,农村户口年底由生产队分粮。下乡前冯莲就担心女儿很有可能挣的公分还不够养活自己,便把自己的粮油供应本交给了女儿,
她每个月能分到三十五市斤的粮食,待遇非常优渥。一般城里的居民月均分到的粮食在30~35市斤。冯莲所在的学校福利好,给老员工涨了五斤的月供粮食。
上个月赵兰香用掉了三十斤的粮食,吃了二十斤又存了十斤。粮油本里富余的五斤的份额借给了周家珍。
赵兰香一口气买了三十斤的面粉的行为,让周家珍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兰香绝对是周家珍见过的最阔气的有钱人无疑了,她每次买粮食总是不带眨眼的,吃的花的也处处阔气,每次来镇里都买猪肉,还爱挑瘦的买。要知道肥肉可要比瘦肉价值高多了,肥肉可以榨油,又好吃,炸得脆嫩嫩的甭提多香了。可是赵兰香偏偏要猪肉、油分开买,忒讲究了。
不过轮到要买猪肉的时候,阔气的“有钱人”赵兰香发现,要按照她昨天的那种速度吃肉,很快父母给寄的肉票就要见底了,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拧了起来。
其实并不是赵永庆和冯莲给的份额不够多,而是赵兰香的胃口俨然已经非同以往了,来到乡下以后她隔三差五地吃点肉解解馋。对于后世顿顿吃肉的赵兰香来说当然是节约了,但对比起习惯了物资匮乏有啥吃啥的18岁时候的赵兰香,却是显得铺张浪费了。
周家珍看见赵兰香又提起脚步往副食品店走去,赶紧扯住了她:“咋还买猪肉,昨天的那些吃完了?”
赵兰香回道:“吃完了。”
虽然肉票花得多了她心疼,但她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咕噜地叫嚣了,人活在这世上为的不就个吃字。好活赖活,一日三顿。以往十八岁的赵兰香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现在的赵兰香可是经历了过几十年时代变迁的时代老人了,骨子里的保守节约早就被新时代的精神改变地透彻了。
最后,她大胆地割了……一斤肉回去,半斤猪大肠和半斤猪脚。
周家珍眼睁睁地看着“阔气赵”买完猪肉后,又拐去去供销社买了点丁香、肉蔻、八角、桂皮……等等香料,酱油、白酒、陈醋等等也买了一些。赵兰香四平八稳地将列好的购物单子折好放入兜里。要买的东西太多,她怕自个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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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公安诧异得只差没有把眼前的供词吃进去。
他说:“这个人可是猪肉贩子他、他……”
领导的目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他重复了一遍,“让他回去。”
贺松柏捏着自个儿的供词,手里还被塞了一张崭新的纸,他盯着这个忽然出现的领导,笑了。
有意思。
他也没多说什么, 卷起自个儿的东西径直地离开了派出所。
那个负责审问的公安着急地道:“所长, 怎么能放走他呢!他可是这边最大的猪肉贩子,去年我们端掉的养猪场又死灰复燃了, 就是他开的!”
所长面色略有严肃,“这件事你不要管。”
……
贺松柏拎着空饭盒慢慢悠悠地回了河子屯, 村口的社员见了他纷纷围上来问:“咋回事啊这?”
“公安刚刚怎么来抓你?”
“贺老二你是不是又打架了!”
一群刚猫完春假闲得没有事干的农民纷纷七嘴八舌,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她们指着贺松柏远去的背影说:“难噢, 考上了大学还是这幅德性,哪家的姑娘相得中他?”
贺家。
赵兰香听完了蒋建军提出的那个条件, 她没有吭声。
蒋建军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狼狈, 赵兰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她以为他是铁石心肠的, 没有感情的机器,连孩子都不能打动他, 没想到重生之后她却探知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爱她。
赵兰香忍不住想笑, 她跟蒋建军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何况这面镜子还是几十年前碎掉的镜子, 泼出去的水也都蒸干了。”
“你现在后悔了,回过头来想重归于好,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蒋建军收拾好了情绪, 他目光从容地望着赵兰香。她年轻时温柔白皙的样貌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 他想解释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的孩子,也曾期待过他们的降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对他的误会全拜贺松柏所赐。
蒋建军受着赵兰香平静得像看待外人的目光,心头微窒,她连恨都不恨他了,眼睛里再也没有一点感情。蒋建军感觉心如刀割,还是用钝刀子。
一刀刀地割。
他说:“囡囡和你出事的那天,我受了很重的伤,我无意让你担心,所以骗你有事无法回来;杰杰是你身体的缘故,没办法继续再孕育他……他离开了我比你还要难过。”
蒋建军停顿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