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唐清的房间门打开了,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衬衫,挺阔又整齐。许是怕女同志等,他胡乱地用擦了一把脸就出来了,发梢还带着水珠。
唐清说:“吃面条好啊,赵同志的面做得可好吃了。”
唐清这么说,蒋丽也不好再说话了。她心里既羞涩又甜蜜,不敢直视唐清,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是吗?那就吃面吧。”
这幅小女生的模样,估计连她自己都没见过吧?
赵兰香的手握成拳头,遮住了自己忍不住笑的嘴角。
她背着硕大的书包走在前头,引着这两个人去贺家。蒋丽满意极了赵兰香这么识相的避开,虽然她走在唐清身旁也羞涩得不敢说话。
而唐清呢……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全都是那碗精心而制、香喷喷的面条了。
赵兰香回到贺家后,发现贺大姐并不在家。
贺大姐被分配到的活是养大队的牛,牛每天都需要照顾的,这个时间点贺大姐应该在牛棚里铡牛草料。赵兰香视线逡巡了一圈发现贺松柏在院子里劈柴。她放下书包把买来的面肉还有糖抱入了柴房。
她随意地扫了眼,灶膛的灰炭是彻底凉了的,便知道贺松柏并没吃午饭。她取出了富强粉来,往面里敲了只鸡蛋进去,添水和面。加入了鸡蛋的面会更有弹劲儿。饧30分钟后,她取出面团用擀面杖反反复复地滚碾着,揉打摔甩。把面抻了一遍又一遍,白面在她手下听话得不可思议,柔软而有韧劲。
她用猪油炒了香辣猪肚,添了点生粉进去把猪肚炒的脆脆的。最后把猪肚倒入煮好的面中,“刺啦”的一声热油落入清汤中,香喷喷的直勾人。
她盛出了四碗面条出来,每人各一碗,赵兰香知道贺松柏估计不太喜欢跟生人一块上桌吃饭,先端了一碗面到他的房间,然后才走向自己的房间,把唐清和蒋丽两人叫出来吃面条。
唐清和蒋丽高高兴兴地去柴房吃面了,赵兰香却走到贺松柏的面前。
男人晒着毒辣的日头挥汗如雨,他把粗大的柴劈成了细幼的小柴,这一批的柴火劈得比以往都要细。
赵兰香看到心猝不及防地一甜。
赵兰香最近有个无法避免的烦恼,她并不太习惯用乡下的柴火灶头做饭。
因为做菜的时需要注意控制火候,等菜差不多了要把大火转为小火,以前她只需要旋转一下燃气灶开关调小火,现在却只好把灶膛没烧完的柴火取出来,弄得柴房又脏又熏人。贺松柏把柴劈小了,当然更方便了。她只要控制放柴量就好了,火要大的时候放多点,小火就放少点。
她笑眯眯地说:“我做了碗面,端你房间了。”
卖粮食的人收起了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眯起眼睛走到赵兰香的身旁,冷不丁地问:“你咋在看我柏哥呢?”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把专注地看人的赵兰香惊住了。
她转头看,原来是那个在黑市卖粮食的青年。
好在青年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他高兴地说: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你,原来你就住在柏哥家。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哎!以前我来柏哥家,咋就从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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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赵兰香抢到了两斤的纯瘦肉,两斤猪蹄。鸡鸭的肾脏、头、爪子这些边角料她一点都不落下,笑眯眯地纳入了囊中。她从倒爷那买来还没有揣热的肉票,很快就花光了。
副食品商店的售货员还对这个出手阔气大方的姑娘不免侧目, 多瞅了她几眼。
赵兰香轻咳了一声解释说:“我是食堂的新来的采购员, 专门负责收购肉类的。”
赵兰香说完这句话才打消了售货员的疑虑,要知道城里人有时候吃得倒还不如农村自由,每人每月份额里的猪肉才半斤、一斤的,赵兰香可是一口气买了人家一整年的猪肉分量,想不让人侧目都难。
赵兰香把肉装在竹篮里悄悄地退出了排队的长龙, 她冲隐没在街头巷子的贺松柏使了个眼色。
为了不引人注目, 赵兰香并没有坐汽车,而是选择了徒步走路回河子屯, 还专门挑偏远的山路走。
这个年代没有自由买卖这一说, 农民小份额的自产自销除外,其余的倒卖粮食、物资的统统归为投机倒把。投机倒把是很危险的行为, 要是被捉到会按照情节的严重, 被拉去劳改或者蹲大牢的,她可不想为了赚钱而丢掉了小命。
赵兰香走了十里地, 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河子屯。
贺松柏黝黑浓密的眉头从黑市一条街回来, 就没有松开过。
他尾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赵知青,一路上看着她小心谨慎地绕了山路走, 又抓了好几把野菜严严实实地盖在篮子里伪装成挖野菜的样子, 他绷起的面色才没有那么难看。
她要是被捉了, 他们贺家也难逃“帮凶”一难,贺松柏心中是如此解释自己跟在赵知青身后的行为的。
赵兰香并不知道男人此时复杂的心理活动,回到家后她就一头钻进了柴房里,开始了忙碌的料理。
她手脚麻利地清洗好这些肉,把鸡鸭肉挑了出来,切了姜片葱节,添入料酒盐巴腌制它们。这个腌制的时间很长,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彻底地腌好。她找了只陶罐把它们放好,接下来她开始了精细的卤汁的调制。
她要做的肉食就类似于后世火爆大江南北的冷食鸭脖鸭爪,风味独佳,十分诱人。
当年因为她和贺大姐喜欢美食的缘故,老男人财大气粗地给某火爆的美食节目赞助了一笔巨资。赵兰香时常会被请去当评委嘉宾,节目组以走入民间美食,探索失传美食的秘方为主题。她跟着这个节目沾了许多光,从第一期播到最后一期,她收集了一大堆秘方。
各大菜系还有民间特色吃食,但凡令她感兴趣的、好吃的,她都琢磨过一些。没想到这闲暇时当做玩一样培养的兴趣,如今却成了她傍身的一技之长。
赵兰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她把八角、三奈、桂皮、小茴香、草果、丁香、砂仁、花椒、豆蔻、排草、香叶等等三十余种调料熬成一锅的卤汁,熬出颜色静置放凉等待明天浸泡腌制好的鸭肉。
她做完这些活后,贺家的厨房溢出了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美味的香料中掺杂着一股属于肉的甜蜜的滋味。
贺家的老屋虽然坐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但这附近也并不是人家住的,赵兰香做菜的时候特意将窗子关上了,还有盆子装了一盆的没烧完全的活性炭用来吸附异味。她做完了冷食鸭肉之后出去外边透了一下气,关上了窗的柴房此时热得跟火炉子似的,她乌黑的发已经粘在脸上,黏糊糊地不舒服了。
她刚推门走出去,便瞧见了口水吧嗒掉的贺三丫。
赵兰香笑眯眯地从兜里掏了一块饴糖出来,“吃吧。”
这是她到镇上顺带给家里的小孩买回来的糖,贺三丫爱吃甜的,可是长这么大了却没怎么得吃过糖。
贺三丫漆黑明亮的眸子像是开过光似的,她收下了糖,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忍不住瞅着柴房,贺家这个又破又旧的柴房此刻已经俨然是她心中向往的天堂了。她嗅着从门口溢出的香气,口水不住地从舌尖泛出,喉咙时不时地吞咽着口水。
赵兰香看着她这幅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头不由地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