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顷绾一眼看穿了林思慎的口是心非,她眸子微微一敛,似笑非笑道:“既然夫君如此善解人意,那不如我明日便启程吧。”
“可郡主不是说明日过后吗?”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便忍不住急忙开口,甚至毫不掩饰的将过后那二字咬的极重。
看着林思慎急切的目光,沈顷绾颇为满意的勾唇一笑,挑眉看了眼窗外,悠悠提醒道:“你若再不走,天都该亮了。”
夜已深,若再拖下去恐怕时间便不够了,林思慎无奈的耷拉下肩膀:“那我回来再与你说。”
说完林思慎没再拖沓,在沈顷绾的注视下翻窗而出,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夜色之中,往平凉城的官衙赶去。
和上回在定西城一样,林思慎早就派人将平凉城的地形摸的一清二楚,因此她轻车熟路的在街巷之中翻越穿梭,避开了官驿外藏着的眼线,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悄赶到了官衙。
这次,她是想去官衙翻翻当初楚司马谋逆一案的卷宗,她本能借着职务之便,光明正大的来案卷宗查看卷宗,也避免如此麻烦。
可若那般做,势必会让二皇子知晓,因此她只能暗中查探。
偷偷潜入案卷宗后,林思慎几乎一眼掠过的翻看了这五年来所有的案卷,其中有不少案子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些判罚的案子明显极为敷衍了事,几乎和定西城相差无几,若是细细一查,定是能翻出不少冤假错案。
翻到楚司马勾结敌国谋逆一案的卷宗后,林思慎终于认认真真的翻阅了起来,果然不出乎她的意料,卷宗上并未纤细记载这桩案子的经过,只是洋洋洒洒的细数了楚司马通敌谋逆的罪名。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卷宗末尾那行字上,垂眸静静望了许久。
“此案物证供词递交刑部,凡涉及此案人员悉数诛杀未余活口。”
这案卷压根就没什么用,案子重要的物证供词都递交给了刑部,而刑部尚书又是二皇子的人,这案子到此恐怕是查不下去了。
林思慎合上卷宗,神色波澜不惊,对此事她似乎并不意外。不过她现下也笃定了楚司马一案,一定涉及沈顷绾提起过的龙岭,二皇子和孙文谦将龙岭藏的那么深,又怎会轻易让人顺藤摸瓜。
楚司马一案线索虽然断了,不过林思慎还能从韩策入手,此人在平凉城任职多年,总归会知晓一些秘密。更何况他涂改过账册,还来找过林思慎,似乎想要告诉她些什么事情。
从官衙离开后,林思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韩策的宅院外。
虽然韩策是平凉城的知县,可他的住所看上去却颇为寒酸,院外的石墙斑驳,宅院内也一览无余,仅仅几间老旧的屋子,
现下已是深更半夜,可宅院内却亮着烛光,韩策似乎并未歇下。
林思慎并没有急着潜入韩策家中,而是在宅院外绕了几圈,确定无人盯梢后,她这才放心的翻墙进去了。
如林思慎所想,韩策的确并未睡下,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在书房之内眉头紧蹙神色焦急的来回踱步,似乎正在为什么事心烦。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木窗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他脸色当即一边,慌慌张张的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步步靠近木窗,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慢慢挪到窗边后,韩策咽了咽口水,警惕的颤声问了句:“谁人在窗外?”
“韩大人?”
话音才落,韩策耳畔突然悄无声息的响起一声幽冷轻唤,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他不寒而栗,惊出一声冷汗。
此声一出,韩策脸色惨白双眼发黑,他努力的握紧匕首缓缓转身,在他惊恐的目光之下,一个黑衣蒙面人赫然站在房中央,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正定定的盯着自己。
刚屋内就只有他一人,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冒出了一个黑衣人,韩策就是个瘦弱文人,性子胆小怕事,被这么一吓冒出了满头冷汗,双膝一软险些吓瘫在地。
许是手中匕首给了他一丝勇气,他双手颤抖的握着匕首挡在身前,惊恐的问道:“你...你是何人?”
黑衣人眸子一敛,冷声笑道:“韩大人难不成不知晓我是谁?”
韩策闻言脸色愈发青白,他垂眸痛苦又压抑的低吼了一声,然后认命的丢下手中的匕首,俯身跪地苦苦哀求道:“这两日我没再找过钦差大人,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什么也不会对他说的。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的妻儿。”
黑衣人冷哼一声,嗤笑道:“若不是都护大人念在你父亲当年拼死救过他的份上,有心提拔扶持你,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当上这知县?可你倒好,不仅知恩不图报,还想背叛都护大人。”
韩策身子一颤,握拳痛苦道:“是我恩将仇报,是我对不起都护大人。可是自从天降旱灾始,陇右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平凉城外每日饿死病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而下发平凉城的八百石赈灾粮落到我手中,只剩下不到二百石的麸糠,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黑衣人蹙眉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因此你就找上了钦差,不自量力的想要告发都护大人?”
韩策涕泪横流怨悔不已,跪俯在黑衣人面前不停的磕头求饶:“我不敢了,就是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再背叛都护大人,求您给都护大人回话,就说韩策知错了,望都护大人念在家父当年舍命相救的恩情上,饶过我糟糠之妻和一双儿女的性命,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缓缓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韩策,在昏暗的烛光下,他唯露出的那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冷冽的闪烁着细碎亮光。
“你放心,他们现下正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暂且安然无事。不过韩大人,都护大人派我来是想让我再好好问问韩大人,除了赈灾粮被换成麸糠一事之外,你是不是还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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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赈灾粮被换成麸糠一事外, 还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听闻眼前黑衣人如此发问,韩策突然身子一抖,露出了一丝惊慌忐忑的神色, 不过他很快就垂下头去,避开了黑衣人探究的目光, 犹豫着低声道:“这...恕在下愚钝, 不知您所指何事。”
黑衣人在韩策跟前蹲下身来, 饶有兴趣的盯着他躲闪的眼神, 幽幽沉声道:“看来韩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初秋的深夜还有些许凉意, 可穿着中衣的韩策却冒出满头满脸的冷汗,黑衣人的话更是让他心中一凉,一想到妻子和一双儿女还在他们手中, 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可沉默了半晌后,他却突然神色一凛,笃定的摇了摇头,咬紧牙关死不松口:“除了赈灾粮一事我什么也不知晓,我只不过是平凉城一个小小知县,都护大人又远在定西城, 他老人家的事我又从何知晓, 您就别再为难我了。”
黑衣人见韩策不肯松开,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掸了掸袖上的灰尘,在屋内踱步饶了一圈,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韩大人也当了好几年的知县,可这家中却如此清贫, 连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果然不愧是百姓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也难怪会为了受难的饥民,有胆量得罪都护大人。”
韩策不知黑衣人为何突然这么说,他跪在地上缓缓转身看向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架前的黑衣人,咽了咽口水警惕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黑衣人扫过书架上满满的书籍,语气平淡道:“韩大人虽然清贫,不过好在家中还有那么几本,能卖的上好价钱的藏书。”
韩策目露茫然,不知这黑衣人为何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他自地上爬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这这到底是何意?”
“韩大人难道不明白?”
黑衣人轻笑一声转身,目光骤然阴冷了起来:“韩大人若舍得将藏书卖了,说不定还能有钱买上三口上好的棺材,给你的妻儿收尸。”
“不,做了错事的人是我,与我的妻儿无关,你们杀了我便是,不要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