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竹见女子神色略显几分凄凉,怜惜的长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女子身旁,抬手轻轻替她将外衣拢上,柔声道:“琴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女子抗拒的挥开了他的手,毫不留情的冷声开口道:“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润竹缓缓收回手,垂下眸子苦笑道:“当初叔父走的时候,百般叮嘱我要好好照料你,我知道你怨我,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好好活着。”
女子闻言轻声一笑,眉目间皆是嘲讽:“是吗?”
见女子如此抗拒,润竹似乎好像软言相劝,他踌躇着道:“琴儿,你...”
不知是忌讳着林思慎还在,不能多言,还是女子真的厌恶润竹到极点,她拢紧了衣裳环臂抱住了自己,转身背对着润竹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乏了。”
润竹低下头黯然的叹息一声,而后轻声叮嘱道:“那你这几日好生歇息养病,孙大人公务繁忙,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听闻孙大人三字,女子脸色骤然冷若寒蝉,情不自禁的死死握紧了拳头。
润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走到门边时他忍不住停下了步子,深深望着女子的背影,而后咬了咬牙关上门离去。
林思慎偷摸透过缝隙,打量着那女子的神态,大致猜到了这女子和孙文谦应当有血海深仇,否则也不会见自己被官差追赶,就救下了素不相识的自己。
润竹走后没多久,青楼重新恢复了热闹,林思慎忙不迭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一股淡淡幽香,她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对那女子拱手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苍白的面色趋于平静,她打量了林思慎几眼,启唇问道:“公子还未回答我的疑问,你被官差追赶,可是得罪了孙文谦?”
林思慎掀唇笑了笑,似是而非的回了句:“姑且算是吧。”
女子眸光一闪,又问道:“公子应当不是陇右人士吧,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在下的确是从京城来的商人。”
林思慎随口应了一句,不动声色的在屋内走动了几步,她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不少水墨丹青,笔墨淡雅细腻,气韵生动飘逸,看上去像名家手笔,可却并无落款。
除此之外还有颇为奇怪的地方,入目望去的画作,皆是困居牢笼的鸟兽,泣血长鸣形貌哀绝,可见作画之人心中郁结愁闷。
女子缓步走到窗边,将雕花木窗推开,而后退开两步道:“官差已走,公子可安然离去。”
林思慎阖眸从腰间取出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放在了桌面上,而后笑道:“今日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那女子见状摇了摇头,她取了银票看也不看一眼,便递还给了林思慎:“小女子不缺钱财,不过若公子心存感激,小女子倒的确有一事相求。”
林思慎倒也不意外,不过她并未收回银票,只是摆了摆手道:“银票就算附赠,姑娘有何事需在下帮忙,大可请讲。”
女子突然走近两步,身上的外衣被窗外的夜风吹落,柔软纤细的身段印入林思慎眼帘。月光之下,她低垂着眉目,面容白皙温婉楚楚动人,她将银票塞回了林思慎手中,轻声道:“此事急不来,不如过些日子,小女子再告知公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收手之时她尾指轻轻触了触林思慎的手背,指尖停顿了一瞬而后划过。这若有似无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很容易便叫人心中酥麻想入非非。
可林思慎却急忙收回手后退了两步,她蹙眉望着眼前这女子,心中生了几份警惕,只觉这女子有些不简单。
此地不宜久留,林思慎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
说完林思慎便借着夜色跳窗离去,可就在她脚尖一旋轻盈落地之时,一声低喃随着夜风飘入她耳中。
“小女子恭送钦差大人。”
林思慎神色一变,忙不迭抬头望向阁楼之上,却见那衣着单薄的女子站在窗边,皎洁的月光之下,她显得愈发苍白脆弱,冷然的几近空洞的眸子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这女子倒是聪慧的很,也不知今日撞上她,是不是惹了个麻烦。
林思慎捏紧了手中的银票暗暗叹息一声,纵身闯入夜幕,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到官驿没多久,林思慎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听见外头似乎吵闹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像是有人在喊走水了。
林思慎本想出门问问,凑巧侍卫孟临前来拍门,在门外喊道:“大人,出事了,府衙走水了。”
府衙的确走水了,而且正正好烧的就是林思慎才去探过的卷宗库,等林思慎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赶到时,孙文谦也正在府衙门前训话。
一见到林思慎,孙文谦当即迎了过来,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没想到惊动了钦差大人,今夜府衙的卷宗库有贼人闯入放了把火,不过好在扑火及时,这才保住了大半卷宗。”
林思慎心中冷笑,面上却神情关切的问道:“听孙都护的意思,这火似乎也烧了不少卷宗?”
孙文谦点了点头,颇为惋惜痛心:“的确,可惜了近五年的卷宗,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此事乃是本官疏忽,本官会上奏陛下请罪。”
这火是谁放的,林思慎都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孙文谦这只老狐狸放的火。她才去翻过卷宗,卷宗库就着火了,烧的还是这几年来多有疑点的卷宗。
孙文谦见林思慎蹙眉望着白烟缭绕的案卷库,唇角不动声色的浮现一丝冷笑,而后转瞬消失:“这些贼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大人近些日子可要万分小心啊,不如本官增派些人手去官驿,也好保护大人周全。”
林思慎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拒绝了:“劳烦孙大人费心,这劳民伤财的事还是免了吧。”
林思慎在定西城本就寸步难行,这孙文谦还想假借派人保护之名,光明正大的监视林思慎,她怎么敢同意。
似乎也无需留在此次了,寒暄几句之后,林思慎便匆匆离去。
见林思慎走后,孙文谦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他幽幽望着林思慎的背影,突然开口道:“那就动手吧,无论是不是他,但凡触及那件事的人,通通不能留活口。”
一旁的角落里,一个青衫男子突然缓步走了出来,正是不久前追着林思慎的润竹。
他走到孙文谦身后,恭敬拱手道:“都护大人,可林思慎的来头可不小,他是威远将军的儿子还是青阳郡主的郡马,对他下手恐怕...会引来更多的目光。”
孙文谦思忖了片刻,而后冷笑一声狠狠道:“那就下手干净些,将他骗出城去,让人假扮流民山寇动手,届时,我们还可顺手将城外那些的累赘清理干净。”
润竹闻言点头称是,不过很快他又犹豫问道:“可殿下不是吩咐过,林思慎能留则留?”
孙文谦摆了摆手道:“殿下还吩咐过,林思慎若有异心当即诛之。殿下是想借我的手,探探着林思慎到底对二皇子是否忠心,如今看来,他是信不得,留着就是后患。”
城中发生的事情都逃不出孙文谦的耳目,他是个聪明人,头一回见到林思慎他就觉着林思慎不是个好拿捏的主,而案卷库的事,虽然并无证据,可他隐约觉得一定是林思慎在捣鬼。
若是查灾情一事,暂且还能糊弄糊弄,但凡涉及那件事,那就趁着她还没什么眉目,先动手将她杀了,免得她查出什么,牵连了自己。
润竹见他决心已定,当即领命:“既然都护大人吩咐了,那卑职这两日就着手让人准备。”